《枫叶·秋天的轰炸机》

《枫叶·秋天的轰炸机》

作者：书剑流星


雏燕踮脚指着天空喊：

“妈妈，你看那片星空烧着了！”


果然空中有枚枫叶正俯冲下来，

边缘卷着火苗般的焦褐。

它在我们头顶盘旋三圈，

最后降落在孩子摊开的掌心，

叶脉还带着阳光的余温。


“是红烧的。”

雏燕抽抽鼻子，

“能蘸馒头吃吗？”


这是诗人

用愁绪煨了整夏的标本。

不能吃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转身将枫叶

贴在额头当第三只眼。

于是整个秋天突然变得腥红——

银杏是炸煳的鸡蛋碎，

乌桕籽是溅落的鱼子酱，

连西风都像刚掀开蒸笼的呵气。


更多的轰炸机开始空袭。

槭树投下螺旋桨般的翅果，

梧桐甩出巴掌形的信号弹。

雏燕挥舞网兜追捕它们，

裙摆卷起的旋风里，

所有落叶都成了被迫降落的伞兵。


“妈妈，

芦花缠住我的游泳衣了！

”她从河滩跑来，

绒毛粘满羊角辫

的确，那些灰白的絮团

正像冷却的烟尘，

把秋水的弹坑铺成软塌塌的停机坪。


孩子突然扯我袖口：

“这里能吃的云太多了，

咱们回姥姥家吧？”

记得她湖心的荇菜

像掐得出汁的绿雾，

记得姥姥用荷叶包住酸菜时，

陶瓮会发出饱嗝般的咕嘟声。


我弯腰拾起那枚

当了三分钟额饰的枫叶。

叶柄处有虫蛀的小孔，

恰似弹片擦过的伤疤。

或许秋天本就是场温柔的空袭

——枫叶炸开胭脂弹，

桂花投放香氛弹，

连雁阵都是撒向天空的传单。

而我们都成了战地儿童，

在糖炒栗子的硝烟里，

把岁月熬成黏牙的饴糖。


黄昏时，

雏燕用狗尾巴草串起战利品：

枫叶勋章别在洋装前襟，

银杏项链挂在脖颈，

芦花插进辫子当临时绶带。

她对着晚霞敬礼，

枪口是根啃了一半的糖葫芦。


“报告妈妈！

秋天的轰炸机都投降了。”

她指着被斜阳钉在墙上的树影，

“你看，它们排着队

等春天来收编呢。”


我忽然想起童年

也这样收集过弹壳。

只是那时的轰炸机真的会扔下黑烟，

姥姥总把我塞进八仙桌底下，

桌布缝里能看见她的布鞋来回移动，

像两只焦急的母鸽。


“妈妈，”雏燕把枫叶贴在我眼睑上，“你眼睛变成红烧罐头了。”


我透过这枚滤光片望去：

暮色正将云絮炖成粉蒸肉，

归鸟是撒向天空的芝麻。

原来所有的秋天

都在重复同一场战役——

用绚烂掩盖凋零，

以甜蜜包裹消逝。

而我们都甘愿被俘，

在这盛大的人间厨房里，

等着某个声音喊：

开饭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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