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    四月的葬埋

农历十五那天 一群人吹吹打打
将一口棺材抬向野外
纸钱飞起又落下 如蝶如雪
一面山坡 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
静静等待棺材的到来
棺材里 是
我的父亲
一锹锹黄土落向棺材 如雨点一样
周围 一群乌鸦大呼小叫
觊觎着供品
瞬间 父亲和封闭他的棺材
隆成一座浑圆的坟
一连串狼嚎般的哭声
滚过山坡
那是我一生唯一的号哭
乌鸦们“腾”地飞起
坟墓脚下 父亲侍弄的谷苗
正争先恐后地绿成一片

那一刻
阳光很温暖 像极了
父亲的笑

二    关于“娃哈哈”的记忆

父亲躺在我的臂弯里 沉沉睡去
如婴儿一般
炕头 一堆“娃哈哈”亮得刺眼
它是父亲最后几天的唯一食物
我能从父亲浑浊的眼里
读懂它不时的需要
终于 父亲金纸般的脸和“娃哈哈”
成为定格
从此 我的生活拒绝饮料

三    锄头的绝唱

锄头悬挂在屋檐下
仿佛锈蚀的岁月
连同瓦当上斑驳的苔藓
一起倾诉
风悄悄走过 锄头轻吟如风铃
而苔藓们 绿得深沉
锄面锈迹斑斑 如同父亲古铜般的肤色
锄把上 一枚被磨得发亮得树结
像父亲的眼睛
静静地看我

我便清晰看到
五月的骄阳恣意肆虐
萎靡的禾苗间
赤脚的父亲裸露的古铜色的脊背
他挥动锄头
脚下 千年的尘土飞扬
浸润它们的 是父亲如雨的汗珠
锄面被岁月和沙土磨薄
一如父亲壮硕的身体

现在 父亲躺在黄土里 完成了回归
锄头挂在屋檐下 终成绝唱
我只能把父亲、锄头、禾苗和土地
连缀成一段记忆
时时翻阅

四    酒殇

将小小的酒杯斟满
杯中便洋溢着浓浓的满足
二两 是父亲的酒量
随便一点什么都能成为下酒菜
而这随便一点什么又常常没有
于是 所有的艰辛劳累委屈喜悦
一起随劣质的散白酒进入父亲的肚子
我只有用童年渴望的眼睛
关注桌上几粒孤独的蚕豆
再看着父亲和他的酒杯
最终一起倒下
偶尔 父亲会用筷子蘸一点酒
送到我嘴里
喉咙和胃里立刻有一团火
熊熊燃烧
寡言的父亲嘿嘿一笑:
“能喝酒的才是男人”
可我只七岁 是男孩
父亲能喝酒 他是男人
但父亲的酒杯常常是空的
他得让全家的饭碗是满的

当我有了微薄的薪水
能让父亲的酒杯常满的时候
（虽然还是劣质的散白酒）
他已是一个老男人
院落里自种的黄瓜和西红柿是
绝好的下酒菜
只是 桌上多了一个酒杯
桌边多了一个男人
我和父亲一同饮下那团烈火
一任烈火燃烧我的肠胃和脸颊
看着父亲苍白的鬓发
多皱的皮肤
闪着满足光亮的眼睛
我脸上有滚烫的东西流动
最后 两个男人一起倒下
农家火热的土炕上 鼾声如雷

当我将瓶装的高档酒带回家时
父亲已经只能喝“娃哈哈”了
院落依旧 脆嫩的黄瓜和火红的西红柿
空在蔓上招摇
小桌上依然两个酒杯 但是
只有一个男人
父亲浑浊的眼睛盯着我
我用筷子蘸了一滴酒
送到父亲嘴里
父亲嘴角有一丝依稀的笑

清明 一座荒草萋萋孤单的坟墓
墓前 一个斟满酒液孤单的酒杯
雨中 一个远去男人孤单的背影

五    那一路的野花啊

十年里的同一个日子
我都行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是通往父亲坟墓的路
我想
父亲也该行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天堂很遥远
父亲得跋涉很多年
通往父亲坟墓的小路 满布野花
和父亲一样的不知名
年年如期盛开 不知疲倦
努力绽放着生命的顽强
和希望的执着
守望自己生长的土地
矢志不渝
我想通往天堂的路
也该是布满野花
或许 父亲根本就不想去天堂
他累了 躺在野花里歇息
于是 他也变成了一朵野花
我行走在通往父亲坟墓的路上
淡淡地花香中
我嗅到了父亲的气息
那一路野花啊
总灿烂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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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马上到了，思念更浓。问候诗兄，学习拜读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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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 发表于 2021-09-15 22:13
中秋马上到了，思念更浓。问候诗兄，学习拜读新作。

问好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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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墓脚下 父亲侍弄的谷苗
正争先恐后地绿成一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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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所有的艰辛劳累委屈喜悦
一起随劣质的散白酒进入父亲的肚子——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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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花爱诗爱跳舞 发表于 2021-09-17 22:06
于是 所有的艰辛劳累委屈喜悦
一起随劣质的散白酒进入父亲的肚子——妙

谢谢诗友雅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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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墓脚下 父亲侍弄的谷苗
正争先恐后地绿成一片——妙
父亲走了，但是福荫子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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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 发表于 2021-09-15 22:13
中秋马上到了，思念更浓。问候诗兄，学习拜读新作。

小左左诗国共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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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心牧云 发表于 2021-09-22 19:36
坟墓脚下 父亲侍弄的谷苗
正争先恐后地绿成一片——妙
父亲走了，但是福荫子孙 。

谢谢诗友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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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心牧云 发表于 2021-09-22 19:37
小左左诗国共建者。。

姐姐见笑了，你们才是真正的诗国共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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