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穿过木头桥
那是我跌跌撞撞的无知童年
桥那头，外婆用破衣袖裁剪、缝编的蝴蝶网
兜住的不仅是彩蝶的翅膀
还有年少的蓝天梦想
用瓶子装着蚱蜢逗弄家禽
我走在前头
身后跟着一群小鸡小鸭
我作领头，外婆笑骂：
“这哪是丫头，分明是个土匪头”

桥以木头、竹筐为梁
再铺上石头与木板
便能支撑一年时光
桥上运输过稻谷、玉米……
因每年修缮
当桥从矮于我身，到与我比肩
外婆叹息，刚织就的毛衣转眼就短了边
却也为我的成长露出笑颜

因父母工作繁忙
我的童年大多与外婆相伴
寒暑假成了最殷切的期盼
假前几日便收拾行装
满心欢喜去陪外婆数星星、编花环
外婆像无所不知的神仙
能识字断文、讲述故事
解答我所有的“十万个为什么”
她用家乡周边的地名来历、民间传说
织就我斑斓的童年
也种下我对文字与地方文化的好奇

舅舅与我年岁相差不远
跟着他在田里尽情撒欢
和小伙伴比赛谁的泡泡糖吹得更圆
在荒废的砖窑洞里
我们烤过青蛙、螃蟹
用苕杆编织童话般的梦幻

长大后，求学、工作走向远方
外婆桥被水泥砂土层层埋葬
土桥的藤蔓和青草
还有木头上野生木耳的鲜香
都成过往
当我的汽车在新桥上碾轧
外婆却在时光里佝偻
她倚门眺望
白头发蓬松成秋天的狗尾巴草
她掐算着子孙正月初二归乡的时光
阳光下，她的身影越来越矮小
城市化的喧嚣，让农村更显孤寂
外婆不愿随舅舅进城安居
只愿在老院，度过耋耄岁月
用执着守候曾经热闹的大家庭

前年，外婆没能熬过暮秋的初霜
伴着菊花凋零，永远沉睡
临终遗言，仍要守着老屋
舅舅推倒院落
在原地基上建起“青山居”
葬礼结束
外婆的子孙又各自奔赴四方
我回望外婆孤零零的坟茔
外公早逝
外婆独自操持六个子女的家
如今，大家终究天各一方

去年，路过曾经热闹的农家院落
虽是夏天的白草芳菲
心理却透着冬天的寒冷
桥那头，
正月初二的欢声笑语已无处寻觅
外婆坟头青草轻轻摇晃
在阳光下
恍惚重现当年倚门盼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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