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诗说

余今诗国骚客云集，风雅高绝之吟频传。某虽其中末流，犹效萤烛之光，欲照文心。故思慕古贤之风，或寄情山水，摹谢客之烟霞；或放浪形骸，效青莲之醉墨；或暗嘲世态，拟香山之讽喻；或历数时弊，师元白之直谏。然世殊事异，诗道匪夷，吾侪之卷，竟若投珠于暗，掷玉于尘。

昔者诗国精粹，群贤列位，有冠色之分，以辨其等。吟“写尽半生都是酸”之怨句，个中击节如潮；锦袍贵胄，拍檀板而歌“我且狂酒复狂歌”之豪引，满堂彩声雷动。及至余献《鹧鸪天·言志》，中有“皆言小草不经眼，确守繁花胜一丛”之缄语，情真词朴，竟满座寂然，无人问津。

淹留多日，夜梦白髯老者，拄藜杖而哂曰：“竖子诗风，假秋夜寒蛩，啾唧可怜。今之诗国，当歌情真尘世，颂正心恩德，岂效此等诳音矫玉，徒惹人厌？”余欲辩，却随见众人皆颔首称是。更有“吾与尔”不明其意之轻薄少年，效余蹙眉长叹之态，哄堂大笑，声震梁柱。

辗转多夜，某日傍晚，独卧荒径木几假寐。见残月如钩，寒星几点，忽忆昔年囊萤映雪之苦，竟若隔世。渐恍恍惚惚若闻林间有琴声，清越如裂帛，循声而去，见一青衫客，抚焦尾而歌。其声幽咽，若泣若诉，歌曰：“诗道孤高何所依？世人皆醉我独醒。萤烛微光难照夜，寒潭鹤影自飘零。”

闻之怆怆，近前揖问：“君亦诗道中人也？”青衫客抚琴而笑：“吾乃昔年诗国弃徒，因诗风峭拔，不为时人所容，遂遁迹山林，与琴鹤为伴。”余叹曰：“君我同病相怜，然君能寄情山水，吾却难舍此间尘网。”

青衫客曰：“诗道本在心，不在形。君若心存高洁，虽处闹市，亦如隐山林；若心染尘埃，纵居深谷，亦若在樊笼。吾观君之诗，虽不合时宜，有调笑之嫌，然字字珠玑，句句血泪，他日必有知音赏之。”

豁然，遂与青衫客痛饮达旦。临别，青衫客赠余焦尾琴一具，曰：“此琴随吾多年，今赠君，愿君他日得遇知音，共谱清曲。”余拜受，珍重而别。

归而闭门谢客，日日抚琴吟诗。然诗国正记，终无余名。唯焦尾琴音，夜夜绕梁，似诉平生不得。后有人过余草庐，闻琴声而入，见壁上题诗云：“萤烛虽微志未穷，寒潭鹤影傲苍穹。他年若得凌云日，不负诗心万古同。”读罢抚掌叹曰：“此真诗国之遗珠也！”然斯人已杳，唯琴音诗韵，在秋风中哀怨清扬，袅袅不绝。

夜半梦醒荒径，当时无声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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