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明行怀古

       〔序〕尝观明末经乱，王亲南渡，人皆相随而去，南明兴亡，忽焉不过数十载，终湮风沙之中，遂作此篇以哀之。
日月兴亡多少代，故国昭昭何千载？
狼烟兵声起四方，明宫变乱迎闯王。
破碎桥头人独立，女娥嗟叹忆往事。
曾将玉栏拍流年，空凭华镜整容颜。
金杯银盏掷琼液，盛景从来具硝烟。
重台画栋浮梦去，满目菁华竟碎玉。
只身孤影去悠悠，谁赠江海一扁舟？
黄尘满面来官道，行客负箧风呼号。
闻得女娥言往事，潸然泪落问了了。
自言原是世家女，金陵温氏颜如玉。
少时妆男绦丝飞，时时狸奴鹦哥随。
游嬉飨宴长玩乐，未知国事苦与悲。
一朝忽闻边战起，仍然邀盏相辞杯。
蛮清长下故土舍，随都南渡飘飘客。
温女言罢泪双颊，秋风鸣咽送哀彻。
行客感伫默默言，互通身世城关前。
金陵乡落莫秀才，少时盛名十里传。
料想登科跻朝列，落第连连无仕缘。
椿萱孤露弃功名，乡绅聘教伴乡田。
今朝满清攻乡关，仓惶隐装逸亡出。
荒草萋萋幽竹迷，千村万落空农屋！
两人无言惟顾对，相续奔逃起征途。
漂零泊来秋蓬散，霜鹭啼鸣孤鸿浮。
雁阵清寒南疲去，千里音断残阳暮。
难效阮公穷途哭，只慕江郎离别赋。
遥忆永嘉天室乱，无际衣冠移江南。
到今五胡湮沙尘，南人更度向远蛮。
大江江水奔无休，枯山山木现高秋。
轻船艘艘渡南地，寒霖迷雾付江流。
花木年年能相易，鸿雁岁岁将归记。
昔时纸醉金迷日，夜来绿影无带系。
可怜明人飘零行，随江南下怀乡情。
船上黄帆囊风鼓，船中时时有泣声。
楚乌哑哑唤长夜，江上渡船灯明灭。
披衫拂乱风刺薄，浪流拍击露凛咧。
双双立在船头旁，心系故国泣冰霜。
温女襟染脂粉泪，莫生凝噎哀明皇。
忽见生人船中来，气度庄昂容色泰。
料觉不是寻常人，瞻敬恭问贵字名。
自应京都二品官，城阙恢乱越千山。
虽然故园如流去，仍望皇天大明还。
萤灯烁烁缀乌夜，霡霂霏霏悬残月。
江山故土朝暮失，空洒满腹热意血。
明臣遗恨何时休，重兴故国祭亡烈。
莫生闻罢双泪垂，言明运终不能回。
戎贼占尽中原地，不知何时故土归。
唯愿向南寻安宁，誓天永怀属明心。
京官怔然默无语，此心光明向谁诉？
船行渚岸降迷霭，东山猿啸西山骇。
云聚月蔽胜鬼哭，满船皆惊阎罗在。
雾霭浓浓光未见，江流激湍势磅磅。
船中遗客起惊惧，奔走呼呐急忙忙。
一声霹雳破长夜，万点霖霖击帆张。
此时天声胜人声，竟忘东西南北方。
渡船訇然触山破，江水哗哗入船舱。
游者已抵小渚岸，老弱妇孺葬凶江。
迷雾化尽日初晓，水平缓缓复清凉。
咋夜悲凄惨景状，唯记国殇明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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