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

梅子黄时的雨，
不断敲打着静夜的窗，
仿佛有故乡熟悉的絮语：
天凉别忘加衣，照顾好自己。

在这个安静的夜，
总有熟悉且日渐远去的画面闯入梦来，
蓦然醒觉，
却又随风远去。

阡陌的田野，依山逶迤，
童年的老牛，踏过，
翻耕的身影，却越发清晰，
父亲躬成一张犁。

白花花的水浪过后，
我闻到了稻禾青青的气息，
麦子黄熟了，油菜黄熟了，
父亲种在田头地角的那树桃，却越发红艳。

父亲又走过了那田头地角，
顺手摘了几个茄子、豆角与南瓜，
“金瓜大蛮块，落苏连蕞食”，
父亲又说起了卄八太公的笑话。

那就再来个《三侠五义》、岳飞大战金兀术吧，
或者来个《哪吒闹海》、《大闹天宫》，
再来个《小兵张嘎》、《鸡毛信》，
小屁孩兴致勃勃，贪心不足。

父亲就眯起了眼睛，
点燃一支烟，
将所有的故事，
讲得云山雾罩。

然后拿起砍刀，冲担，
向那大山走去，
响午的时候，
就可以看到父亲挑两座大山回来。

梅子黄时的雨，
不断敲打着静夜的窗，
絮絮叨叨叨念个不停，
在这个暗黑中，所有的故事都鲜活起来。

在这个暗黑中，
我似乎又听到了玉米拔节的声音，
黄豆荚子爆裂的声音，
农家的事总是忙不完。

父亲是拿着镰刀锄头斗天斗地的将军，
玉米豆子蕃茄茄子南瓜都是他手下的兵，
战斗过春秋，战斗过四季，
让我们免于冻馁，且住有所居。

于是，老家的老房子也就立马清晰起来，
土墙黑瓦木隔板，外加低矮的小围墙，
芭蕉丝瓜野山药蛋，蜜蜂蝴蝶蜻蜓不断地飞，
飞过了我的童年又飞过了我的青壮年。

老屋的老屋终于上了年纪，
父亲又弄来了青砖条石钢筋水泥，
两层楼的三开间瓦房平地起，
而今，这幢老房又在四周的高楼陪衬下老去。

我看到岁月的手轻轻拂过父亲的脸，
父亲原本光洁的脸被犁得沟沟坎坎，
原本生机勃勃的乌发也飘满了雪，
父亲的四肢躯干也被岁月雕刻成了老树骨。

父亲还是在那逐渐老去的老屋居住，
檐下的燕子走了又来了，
巢里的燕子唧唧喳喳吵闹个不停，
它们是幸福快乐的一家。

父亲常常坐在檐下的走廊上痴痴地想痴痴地望，
曾经羡慕父亲当年走南闯北的人是父亲喂养长大的燕子，
飞出了故乡那魏魏的青山曲曲的流水，
就难得有几次飞回家。

梅子黄时的雨，
不断敲打着静夜的窗，
父亲总是说公家的事儿要紧，
哪怕病了痛了也不跟我说。

在这个暗黑的静寂中，
我又看到了父亲，
父亲年轻，强壮，
父亲衰老，羸弱。

也看到了父亲的山山水水，一年四季，
稻禾青青，果蔬飘香，
檐下的燕子飞了又走，
是应该飞回去看看了。

梅子黄时的雨，
絮絮叨叨，
不断敲打着我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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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岁月的手轻轻拂过父亲的脸，
父亲原本光洁的脸被犁得沟沟坎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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