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力

大舅的棺材被缓缓吊入深坑
那一年
我十六岁
大舅刚满四十

大舅生前的最后愿望
是尝一口番茄酱
他曾经是厨师
死于食道癌

那天从松风隐隐的山坡望下去
大舅的棺材像一块积木
铁锹盖下去的黄土
震动山谷

那天我亲眼看到自己被一锹一锹掩埋
半夜醒来阴气爬上我的脸
我想大声呼救
嘴里却塞满泥土

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死了
山坡上落日殷红
皱纹爬上了
我的额

一年后
最疼我的小姨也走了
去世前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儿
她盯着姨夫，目光清亮
她死于肺结核


外公的遗言
一辈子铭刻在心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外公弥留时腹部高高隆起
咽气前打了止痛针
他死于膀胱癌

如今我已年近半百
很幸运活过了大舅小姨的寿限
我天天走路
我用我的腿纪念他们
我戒掉棋瘾
有空就写几句诗
想在梦里念给他们听
为了报答他们，我天天读书
捧起书我常常想起外公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知道这是
让他们继续活着的最好方式

我像一棵乌桕树
身上布满刀痕
有的砍得浅，有的砍得深
伤口愈合处甚至比原先长得更粗壮结实
我的枝叶在晚风中掀起爽朗的笑声
我身上的疤痕好像一对对眼睛
它们对即将来临的长夜
笑脸相迎
如皱纹满面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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