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再起时（外一首） 文/王革强

药柜最上层搁着未用完的粉笔，
而阳台的三角梅突然学会板书，
在晨光里写下：今日晴，
适宜晾晒往事。

厨房成为新讲台，
油盐酱醋排成整齐的方阵。
当我指挥青菜跳进沸水，
四岁的裁判官举着勺子宣布：
"爷爷的汤，比幼儿园甜！"

女儿的文件包在门厅开花，
长出一叠叠待签的春天。
女婿的丰田车后视镜里，
整座县城正在拔节生长。

老伴的退休证躺在抽屉，
偶尔和我的药片交换心得。
她说社区舞蹈队新学的步伐，
比我教案里的标点更整齐。

幼儿园放学时分，
整栋楼开始背诵童谣。
滑梯上飘落的笑声，
将水泥地暖成宣纸——
我们三代人终于学会，
用蜡笔临摹同一轮太阳。

风从市政广场拐弯，
掀动我未写完的诗稿。
那些颤抖的笔画突然站稳，
在夕阳里列队成，
年轻时教过的排比句。

现在血压计的数字，
成为最忠实的课代表。
而窗台多肉植物们，
正用缓慢的方言告诉我：
所有向下扎根的日子，
都在准备向上的致辞。

共生形态学

我们是彼此的伞骨
在潮湿的年份里
撑开支离的雨季
你补缀我破碎的经纬时
月光正从针眼里渗出
织成新的年轮

皱纹在黄昏的额角
刻下第四纪冰川的纹路
而你瞳孔里的星群
始终悬浮在我掌心的银河
当所有候鸟都停止迁徙
我们的影子仍在互相攀爬
成为彼此的山脉

时间是把迟钝的刻刀
将誓言凿进每寸骨缝
霜雪在发梢结出晶体
折射出七十年前的春讯
那些被风雨磨损的承诺
正在我们交握的褶皱里
重新抽枝发芽

当暮色漫过脊椎
我们互为最后的拐杖
在渐暗的地平线上
写下倒置的墓志铭
而土壤下的根须
早已在黑暗中
编织另一个黎明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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