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女赋

  序曰：自阅《文心》以来，又扩眼界，古时二十文体，今人久废。慕赋，取《文选》详读。纷流众家，最上长卿《长门》不愧千金，《上林》绝当标首。又有孟坚、平子、太冲，宋玉诸人，赋帝都，赋士女，赋气候，皆宜观赏。《好色》为上，颜色俱全。至于子建，其才可望，《洛神》一句，吾人半生。乃拙笔续贤，以抒己志，唯请见笑。一月以来，闲时废墨，为时甚久，然于平子十年《二京》，太冲十二年《三都》，吾当汗颜。前者尝有《芙蓉》，不合赋体，今者但录此糟粕，唯听吾情耳。
  龙白留文集于友，友惊曰：“此述何人也？”
  对曰：“神女也”
  友持其集笑曰：“其人何如？其貌何如？”
  对曰：“曰其人也，皎若垂壁之珠，洁如中庭之月。曰其貌也，捧心西子掩羞，君琵琶昭君无颜。
  友曰：“其有意乎？得以见乎？”
  对曰：“人神殊途，望而不及。喜则日日一面，以续精神。”
  友曰：“未得详知。”
  龙白喟然叹曰：“若此，试为汝赋之。”
  友日：“唯唯”。
“天地精灵，宇宙清盈。人文初结，幻乎集明。有育玉清，丸地之幸。豆蔻初成，春芽新露。化积雪于熏风，润旁物于灵泽。最起闲慵，游春惜园，梳云泼墨，画山描黛，熔肌轻肤，挺节硬骨，冷鼻温唇，约腰巧足。纤纤素手，停停点朱。一着眼脉，销魂动魄。彩衣无缀，体合正量。举止安若，分寸中庸。缓踱慢移，顺风袖舞。提耳听声，若有若无。左倚流水，右持柳扶。回转别面嫣笑自如。莺歌燕语，梅香莲清。翩翩举若蝶兮，灵灵漪乐水。金钗并玉簪兮，花颜影乎亭。翠羽饰轻裳兮，兰草以为佩。暗香偷一缕兮，行行鼓双袖。烈日淋清雨兮，林木出柔风。灵物化寒冰兮，虫蛩鸣秋桐。远云隐夕霞亏，初霁明霓虹。遥遥皎明月，离离星辰行。采朝露以为妆兮，举绵雨以为衬。吐芳华而吹慧灵兮，回嫣笑而含齿。汉妃之舞，飞燕之娜。金莲步步，陈后冉冉。脉脉之流水兮，平仄仄之黛峰。言巧飞画眉兮，情静弄梅香，昭质并无尘兮，恍踏沫于芙蓉。仙姝必应妒兮，倾城其汗颜。彼若一见兮，仲景了无医。
  友抚掌笑曰：若其然也，谁得而不思之？且问于子之思乎！”
  龙白曰：“思之若逐阳寻清水，念之若龙泉求雌雄。试为汝赋之。”
“余生经年，未见芳颜。偶然天择，魂留魄连。纸笺相思，尺素奉前。空谷无音，石投无涟。刻骨以铭长恨兮，锥心以引血。啼莲以掇芳香兮，嚼叶以尝苦。哀乎叹梁燕兮，双双以往返。羡乎泣连枝兮，生死以不离。常自喻为梧桐兮，取其意而为秋。常自嘲为尾生兮，枉牺命而无劳。察乎浮云叠叠兮，行远以托君志。采乎枫木落落兮，纷流以送吾情。夜枕寒月，日咏华风。观彼牛女，剖析比翼。既无青鸟以为媒，便自奋书以达旨。胸中千言，下笔一字。酌芳语以体形，寻切句以传情。横竖成叹，点墨成悲，刺魂血书，挑灯不眠。五年冰心，一日三泣。怀郁登楼，迁愁濯流。杜宇无心，朝暮悲啼。碎齿绞发，哀憔诔悴。呜呜竹风 泠泠雨铃。春柳冬梅，见之泪盈，寄长恨于梦靥兮，其中得回眸。惜欲言而方止兮，亭立不时久。苦铿声滴漏兮，散巫山去云雨。起坐而悲叹兮，伤流景其易徂。思之不止于茶饭兮，常青衫听孤独。跪双星于重七兮，誓此生莫非与。苟若无意兮，咏《小梅》以终老。”
  友长吁而曰：“察子之志若磐石，观子之心若丹赤。恍忽可以泣鬼神而回天地也！可问有见时乎？”
  龙白曰：“一日三秋，少遇难求。然犹有相见之隙，徊迂于胸迹而数日不去，试为汝赋之。”
“卜于蓍草，求于图谶”。问于天地，祈于鬼神。惟念窥玉，只愿闻香。盼之望之，独饮夜月霜。忧怀漫步，谁立肩旁？是耶，非耶？云止而风静兮，微波而泛层纹。楚腰而郑乐兮，轻落起芬芳。迫迫而可触兮，欲扶而忘举。离离而殊途兮，欲歧而未舍。慢步紧随，如影缘形。间或回首，水波萍萍。雨鸣蛩声，宛荷初亭。东曦既归，星辰方明。望托辞以取悦兮，启唇齿而未响。近襟袂以馨意兮，颤臂膀而未将。凄然泪下，咽凝噎强。心翻五弦，魂却九情。杂醋陈辣，游然身行。月含中山，春意阑珊。柔听细柳，昏咏玉兰。茂林修竹，浮阶雕拦。霜衔莞笑，露垂削端。三月柔风，肆欲缠绵。感怀得失，泪下萧然。隐转碧廊，遗迹留香。驻伤停悲，寒夜孤长。挑灯慨叹，不禁侵凉。痛扉春秋，纸上几行。”
  龙白既赋，泪含盈眦，不能复言，对友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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