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到老莫还乡

少时还乡，十里八乡
无一星电火
无一声狗吠鸡鸣
黑的又深又远

每一步像是踩到了心跳上
慈祥的家永在
转过山弯，颤抖地呼唤
预备了千百年的暴发
父母的回应带来了无穷的
平静和光明

怨家穷是后来的事
生落在穷人家早已无可挽回
现在一个垂暮之人
时时还乡，无畏无惧了
蒙受了深厚的尘和深远的羞
也是一件恒定的事了


血液永动

街道的散乱无由
是心愿的种种，归在一处
任它毫无规则地散开
有安全静止又听之任之的自由

山川尽力维持的现状在悬崖上
岌岌可危的石头
几十年的俯看眼神长上了青苔
飞鸟来又去，有看不分明的
作废和做死的痕迹

植物在我们的衷情中枯荣
向我们流传金黄的籽粒
我们有使用天地间一切的特权
用尽一切想象和可能
做到勇敢和尖锐

时光被落花流水带走
把衰走和死亡带上
即将显露的破绽
经不得无限期的事件
等不得再完美的表达
生存的方向不同所产生的攻击
带来血泪和雷霆手段

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不哭不笑
世界在心里转动
好过它的外部，悠悠万事中的
顽固的奔跑，是血液一般地永动


蒹葭

在冬天坚持得越久
春天的音讯越迟缓
春风吹得很深的春天
反复吹送进蒹葭的枯叶
一遍遍地游说，迎娶苍苍四野
风吹蒹葭比吹桃花还急迫

长在哪里哪里就是荒芜
人们拼全力把它们往外挤
不容易呀，根深蒂固
串通在地底，不愿放弃既得的优渥
越狡黠越长寿

当它满头芦花，一些儿洒向山下
一些儿要飞向山上
那么多从白发中飘出的碎片
是它们拓展新空间的使者

它们也有最好的时代
加入了生态保护圈，野火不敢靠近
过去的历史更加不容易被取代
待新生者完全覆盖
万物轮换几代了
它们可能因此落户诗经
先于窈窕淑女


路

无人问津的路
也是路
有指向
有等待
去的人太少了
并不妨碍它
还是一条路

林中小路和大路
早已空出来
它们还是
不可磨灭的路
废弃
但不更改

山上有路，筋络贯道
它们做了路的末梢
不是你我的必由之路
它们做不到
路人皆知


一棵小树

一棵小树半死不活地
倒向大树
很多年了

大树提供了一两个依靠的枝丫
大树更大了
小树更憔悴地匍匐在它怀里

贵为大树，丝毫不能改善
小树的命运
大树是大树
挖机是挖机

开挖机的人干了一件坏事
拨腿跑进了风雨中
做英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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