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粟

东方古老的传说"仓颉造字"与西方神话故事"失乐园"具有相同的创世隐喻。亚当与夏娃在撒旦的引诱之下偷尝禁果，被上帝逐出伊甸园，从此，人类必须通过艰难的劳作才能果腹，并且感受到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而仓颉造字，竟然让鬼神哭，天雨粟……

第一枚字符坠落时
黄河裂开蛇形的瞳孔
谷物在甲骨上暴动，龟甲
撑裂的纹路里
涌出八万四千种月光

人们用麦穗编织天梯
青铜器皿盛满甲骨文的骨灰
仓廪张开巨口吞食星辰
直到每一个部首都长出
遮天的翅膀——
那些“爱”字在屋檐下筑巢
“恨”字在战旗上产卵
而“欲”字正啃食
伊甸最后的苹果核

丰收的马车碾过原野
车辙里渗出墨汁的潮红
宴席上酒爵倾倒
淹死所有未成形的童谣
我们蘸着乳汁书写
在丝绸与竹简的褶皱间
豢养会占卜的蛀虫
直到青铜鼎长出霉斑
字形的锁链勒进
文明的颈椎

当战火在碑林里分娩
疾病爬上钟鼎文的脊椎
我们突然在断简残篇里
翻出褪色的脐带
僧侣用朱砂抄写《心经》时
木鱼正吐出甲骨碎屑
那些被部首篡改的疼痛
在香炉里结晶成舍利

如今每个清晨
仍有新生的字符啄破蛋壳
电子屏上闪烁的经文
正在消解青铜的痛觉
我们跪在WIFI信号里
用二维码超度亡魂
而最初那只坠落的文字
正在所有瞳孔深处
长成倒悬的巴别塔

字符在伤口生根时
泪水正冲刷金漆的庙墙
雪落在香客的支付宝余额
也落在小沙弥的铜钵
那些被五笔输入法拆解的禅机
终将在回车键里
圆寂成一串
永不超生的乱码。

外一首

《邂逅*甲骨之光》

我的砚台始终醒着
等您掷来新的星火。
若午夜梦回
有诗句在云端招手
不妨任其坠落——我备好了青铜的容器
来盛这些游荡于人神之间的
未命名的光。

下次相遇时
或许敦煌星图会转译成新韵
甲骨裂纹里
正孵化着
我们尚未拆封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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