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的诗11首

        胡杨林

大漠深处什么都是孤独的
包括月光与驼铃
孤独的空，看似拥有一切
实在一无所有
一些树木借助秋风，燃烧起来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吐一口血
赶在一场大雪之前
放飞灵魂

此刻，正是胡杨在风沙里抱紧我
怕我像叶子一样坠落

其实堕落人间很久了
也以锋利的斧子，砍伐过春风

如何能一任时光穿透身体
而不老不倒不朽
这个秘密，胡杨林告诉了我


          梦
     
梦到一匹马，又老又丑
站在我对面，它眼含老泪
它那么瘦，马背上穿越过风声

这是一处陌生的秘境，我与马
站在水边，荆轲从此出发
而项羽在此自刎

有人从水上来，似乎旧日相识
背着闪电，向我借马

海在远山那边哭
我听见了


         听雨

雨落在梦里，自有深意
一缕炊烟回到
得了破伤风的屋顶，
一颗心再大，也会屈从于眼泪
我不哭，你们怎么能听到
折不断的雷声

一个人在黑暗中坐起
月色在窗前，正打磨旧日伤疤
有风落下山谷
卷走那只受伤的斑鸠

一棵草，卑微在天空下
它饮下自己的泪，以仰望晨曦
终会有一缕春风赶来认亲
接纳纯粹的灵魂


       等待花开

一辈子就这样吧
宿命的颜色不可涂改
心跳与心痛，隐藏于夜色下
我孤独像一条季节河
能不能回归到，梦开始的地方
一个人，要多久才能看到
自己的来生

黄昏里，我坐在河边
流水就是我的前生
一生的过往都落在水面
可我收拾不起流动的阳光
只有给你的诗句，
破碎又凝结，像冬天的流凌
春天里就不说北风
爱与恨都埋在泥土里，等待花开


       鹦   鹉

三只鹦鹉在雕塑工作室
飞来飞去
这是个停产后的车间
好看的鸟儿在这里
观摩雕像诞生的全过程
不过总有厌倦的时刻

雕塑家朋友告诉我
不敢开窗户，它们一旦
飞出去就回不来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鹦鹉们不知道，它们
只是向往更辽阔的天空

其中的一只一飞冲天后
再不见回家
好一只殉道的鸟儿
正如我也有一对燃烧的翅膀
噙着泪，扑向一切光与火


      草   莓


草莓静默
在温室大棚的地里
你的手吻到了，那深红色嘴唇
葡萄酒以醉人的甜
开启一段故事
美从此在人间绝迹

那时你二十三岁
甜蜜，且不知泪水的滋味
曾看见母亲在灯下垂泪
春天掠过一片乌云
心落入孤寂雨夜

品尝到酸涩与苦辣
那是后来的事
你从一个破碎的梦中
醒来，感受到活着的痛
那灵与肉被迫
分离的无奈


     下雨的时候


云彩流泪，一滴滴落在
池塘里
窗外有雨，雨天更容易想你
一场雨下了一天
在丈量白昼与黑夜的距离

你说忘了吧，我答怎么可以
就像雨季无论多么漫长
太阳总会升起

天空不会撒谎，落日燃烧
就是爱过的证据



       细    节


故事基本忘干净了
记得几个细节，常常借助梦
飞回来
村口的打麦场，安静的中午
她主动吻了他的头发
太阳格外热情
两个人几乎被融化在
空气中
他隔着衣服亲了一下
她的乳房
谁家的狗被惊扰，狂吠起来
火速逃离，像作案后的小偷
她的心丢了，被他捡去

后来
只是再也没有后来



       上   岛



海水是咸味的，眼泪也是
她到海边去归还
坐三天的火车

心飞得很快，车轮赶不上
一路上，耳边都是大海的涛声

曾经吻过的人，长住在岛上
她来，不为看风景
她是今世的绛珠仙草

雨水正多的季节
山水烟雨蒙蒙
夜晚，只有她和星星醒着

小岛在大海上，那是她梦里
唯一的亲人
海浪伸出双手拥抱她
在路的尽头


        一个人


一个人从梦里
走掉了，一个人迷失
在迷宫
紧紧握过的手，碰触到墙壁
冷冷的，梦里在下雨
飘雪的冬天，心一夜冻僵
回不去的水边，水磨坊
在咀嚼一张张相片
一个人在夜晚，醒着
借回忆取暖
他躲在快如闪电的梦里
像独守阵地的战士
举着一面破烂
的旗帜

           鱼  儿


七秒的记忆，给我
在水里
一条健忘的小鱼
忘了，你曾经来过
每一个七秒之后
来一次涅槃

七秒，我的心那么小
存放你一句话
又是那么大，海面辽阔
能装下今生想念的
泪水

都忘了，最后七秒
我不知是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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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选参评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的诗集《醒来》2022年
2.近三年短诗精选200首《燃烧的翅膀》  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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