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旧诗一组

老刀客旧诗一组


《高平良户古村落》

建房子的人走了
房子还在
烧制砖雕的人走了
残破的砖雕还在

一座村子带来唐朝的风雨
玉虚观，关帝庙都在
烧香的人都走了
砖很老，瓦房很老
连一草一木都是千岁爷

《长平之战遗址》

剑 腐烂在黄土里
一大片玉米，不知情疯长
一群羊在吃草，会不会闻到血腥
要多大一个坑
才能埋的住四十万冤魂

为战争殉葬的丈夫，父亲和儿子
都在深不见底的大墓里
咬碎一个名字 白起



      三峡大坝

狭长的大坝，腰斩长江
在西陵峡我听到江水的呻吟

宜昌就是一把钝刀
一刀刀切下去
三峡的诗意所剩无几

这回该李太白痛哭了
也彻底断了王昭君回家的路
变鬼，也只能成为水鬼

我从黄土高原上来
鞠一捧江水解渴，哪知竟是咸的
远远望一眼，不如到江边
听听消失的猿声

      无题

远方有多远，只有风知道
大地布满荆棘
你冒雨赶来，以闪电唤醒
我无法呼吸的心

老马累瘦的黄昏，我终于醒来
春风在黑夜耕耘
我枕着月光，入睡
梦都是好梦
夜绵长如一壶老酒

江山万里
你飞，在我辽阔的国土
栖息，在我梦中

《酒》

酒是有灵魂的水
是休眠的火
是谷物的另一种生长
是液体的刀子，可以刮骨疗伤
火以水的形式隐藏起来
在侠客与诗人的血液里燃烧

人是不会死的
因为有酒

《醉里挑灯看剑》

那一碗酒，最懂我
喝下去，肋下长出一对翅膀
雪山在窗外叫我
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挑破月光

玉门关外哒哒的马蹄
踏破一场春梦
失眠了，就向夜空撒野
老了的，不过是头发
一颗心被酒打磨成一把飞刀

《风吹一夜满关山》

笛声在夜里
被月色送出很远
乡愁在一夜间熬白了头
风雪夜归，又有几张熟悉的脸
留在边关一地狼烟里

家，在一碗没有味道的酒里
越来越清晰
照出父母苍老的面容

《西出阳关无故人》

古老的月从一碗酒里爬上来
游子眼里，那是母亲和家

八千里路，挑起云和月
有这一副担子压着
心不会飘起来
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鸟雀唱一曲山歌
山丹丹花就开了


《野渡无人舟自横》

弃船上岸，水已流到尽头
芦苇喊来一地秋风
在围剿一群野鸭
春水冷了，我在一棵树上安家
来年你路过渡口
会有一只鸽子绕着你飞
那是我羽化的心，恳求收留

《夜半钟声到客船》

船，穿行过水的云层
多像半弯月亮
蟋蟀极不情愿到来秋夜
钟声落入江水，终于安静下来

一壶家乡的花雕酒，喝去大半
远处有人点燃一堆火
天冷了，可家还在千山之外
夜好长，他又在梦里哭醒一回



《直把杭州作汴州》

河山再大，也不要了
一小片乐园足够纵情声色
关上门窗，不听黄河痛哭
长城上狼烟取代了炊烟
大宋名副其实成为大送
清明上河一路上都是哭声

西湖，盛产莺歌燕舞
由远而近的不是钱塘大潮
是一万头饥饿的狼
城破了，夜宴刚刚开始
葡萄酒洒落一地鲜红



清水河



河边的芦花，后来
都飞到了亲人的头上
清水河，弯弯曲曲成一行泪
越来越淡的信天游
被狂躁的火车阻拦在山那边

那天，你陪一场雨一直坐到黄昏
河水绕过老去的岸
到海上吻一朵浪花
它不会知道，海水的滋味
比泪更咸


     后来

你走后，一场大雪就来了
屋子里炉火醒来，酒醒来
睡着的是我的手指
吉他冷落在墙角
不远处的山包怕再等不来
去年那样好的春风
一首诗，煮在一只汤锅里
以前捞出来的是汤圆
现在是麻辣的豆腐

雪不会停了
除非你敲开房门，一头
扎进我怀里
除非你收回那一段段
说不清楚的密码


《反弹琵琶》

一把旧琵琶
女儿挣扎于《十面埋伏》
那时她小，总弹不好
边挑琴弦边流泪

今天，这把琴被妻子抱在怀里
弹单调的音节
拼一曲《北京喜讯到边寨》
以笑脸回答，女儿的批评

角色的转换，只需一个镜头
扫，轮，弹，挑
吃灰尘的音符，复活了



         独白

心可以飞，梦也可以
我眼中的万里江山
落满你名字
海是一滴泪，见到你时
我以一万朵浪花拥抱
你爱我，你就是我的祖国

花开草长，都是一场宿醉
与前生欠下的酒相遇
燃烧就在今夜


   

       黑暗中的花朵

我在黑暗中睡去
花朵醒着，在阳台上
香气钻进我梦里
一朵又一朵向夜色打开
窗外并不见月光，那城市的稀客

我心在梦里醒着
流水 小雨，还有发芽的诗句
黑夜不能覆盖一切
梦醒着，在花香里绽放

     水月亮

月色如水，有时候如雪
夜多寂寞，一个人的月又如酒
对着影子，喝完一壶又一壶
那年我独自爬到华山顶
月亮升起来，一口清幽的井水

月下饮马，黑骏马望一眼月亮
头低下去像害羞的情人


      眼 神

你我同在一条船上，在梦里
风暴露出鳄鱼的牙齿
我可以死去，而你不能
你是诞生春天的田野
浪头砸下黑色的星期六

救生衣挂在船舷，还有惊恐的水鸟
橡皮艇太小，你坐进去
我与发疯的大海疯一把
等我回来，讲龙宫的秘密给你听

一个眼神，陪你走过
与油菜花田紧邻的墓地

《揽月楼》

子夜登楼去取一首诗
溪流疲倦，在山谷里睡去
多像淘气的孩子

阳光是佛，夜晚还有月光
我心里的佛是一只鸟儿
长翅膀的云朵，热爱天空

我在夜半起飞
金子和水都留给秋天


     转 世

又哭了，想叫你黛玉又不敢
一颗心湿漉漉的
阳光烘不干，总有小雨不约而至
好在我是木命，水生木
无法拒绝

前生的我
定是那个佩玉的公子
玉丢了，玉碎了
该哭的是我 ，天地这么大
遇见你，不过是让一颗化石的心
被一滴滴击穿而无法说疼


       鱼

你哭，我看不见
但海鸟知道，风知道
贝母，收藏起泪水
提炼珍珠

有人说，你七秒钟之后
就都忘记了
我不信，偌大的一片海
该是你多少个日夜的
忧伤呵

我拎着一盏星灯去看你
被你一滴泪
浇灭了，我再也找不到
回家的木船

　　

      红豆

你以一滴泪
击落我头顶的月亮
从此，我梦里一片漆黑
白天，我抖落肩头的山水
问天空借一对翅膀
夜晚，我在一壶老酒里找到你

胸口的叶片寂寞地红着
结一枚豆子
诗人说，那叫相思


     礼物

你寄来的那片云
我一直存着，在日记本里
雾霾的冬天，拿出来挂在屋顶上
大夏天，晒晒太阳
遮挡过于热情的蝉鸣

别人都羡慕我的收藏
我是快乐的王子
后来，你去到很远的山那边
再没有回来

那一片云，落下些小雨
至今在我心里
积攒成一汪潭水
渴了我就去喝
越来越咸
像海水的味道，像眼泪


      约   定

大雁往北，北国有你
前世来过的小城中
一座青砖小庙，你来上香
恰遇我担水归来

我怀抱一心明月
许下的愿，开出洁白莲花
你睡着了，我必须醒着
折叠一个好梦，渡你穿行夜色


《这一年》

走了很多地方
刀钝了就一次次磨刀
喂马，喝酒，
守住晚风里的苍凉

刀是老刀，马是老马
酒也是老酒，一颗心燃烧着
一直向远方，向有涛声的地方
不问西东

  《丢失》

在夜里，无数次梦到丢了你
在遥远的大山里
孤独走在雨中我大声喊你
一脸泪水，是醒来发现的

丟怕了，一到黑夜
不敢睡去，睡着了不敢做梦
梦里丢失的太多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丢失了自己

          发     小

扔下一对儿女，上周他走了
刚刚五十岁人高马大
爱喝酒，一瓶一瓶地喝
癌在他肝部安家

下葬那天，天上雨夹雪
闻闻，空气中弥漫老酒的味道

喝吧，彻底大醉一回
不喝醉，感觉对不起大半生的
厮守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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