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狼来了》
因为知道“文革”是什么
腾讯文化、东方早报:陈芳明先生帮你编的《余光中六十年诗选》里,把你的诗分成三个时期:台北、香港、高雄。这种分法的道理是什么?
余光中:这是很自然的分法,我在这三个地方都待了很长时期,写了不同风格的诗歌。而且我认为语言跟地理是有关的,香港的语境和台湾、大陆都是不同。
以前所想到能入诗文的题材比较少,我写的最热烈的诗文是自述,就是写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前我讲自己:“你不知道你是谁,你忧郁;你知道你不是谁,你幻灭;你知道你是谁,你放心。”我经历过这个阶段了,现在已经脱离这三个情况了,所以我写作的题材就凭缘分了。
腾讯文化、东方早报:我最喜欢你1960、70年代的作品,比如长诗《天狼星》。因为它,你和其他诗人也有关于现代主义的论战。
余光中:那个时候,大家都迷信诗人一定要写长诗,写一个人在现代社会的孤独。所以我就写了这么一首诗。可是洛夫(台湾诗人)却对我说,这不够前卫,你把现代人的面貌写得太可辨认了。现代人的面貌是不可辨认的。可是后来,他反而走向传统,成了书法家,诗也进入禅境了。论战是年轻时候的事情,有为现代主义论战过,也参与文白之争。后来我发现,真理不是愈辩愈明的,我就不接招了。李敖一直逗我跟他对骂,我就不理他。
腾讯文化、东方早报:在你参与的一系列论战中,争议最大的是所谓乡土文学论战以及“狼来了事件”。这些事情伤害了很多人,对你有伤害吗?
余光中:“狼来了事件”,大概是引起不少误会。我只是写了一篇短文,并没有学术价值,也没有什么意识形态的厘清,也就迸出来了。那个时候,我在香港知道“文革”是什么,台湾完全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在香港饱受围剿,比如《大公报》,当时他们看我不顺眼,因为我的诗文批评“文革”,所以他们觉得,要给我点下马威,说我是反华、反革命、反人民。可是现在又叫我爱国诗人。所以那个政治正确是变来变去的。
腾讯文化、东方早报:也就是说,尽管“狼来了事件”时猜测你跟国民党之间的关系,但你个人其实是跟政治没有太大瓜葛?
余光中:我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且不管后来我对“文革”什么态度。我在大陆的最后一两年,同学之间有很多读书会,他们都读什么?读《李有才板话》。当时大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当时我喜欢的东西都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我就很难过,觉得是无法适应的。同样在香港做难民的也有我的一些同学,他们后来又回到了“为人民服务”。他们还鼓动我回到内地,但我后来跟着家人去了台湾。可是到了台湾,国民党也是来这一套,什么战斗文学等等,所以我和那些朋友掀起现代主义都是为了逃避政治的影响。
(本文系腾讯文化、东方早报联合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