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记忆

1
一条鱼就那么冻结在那里，没有浪涛的海洋比往日更加生动
一棵树就那么沉睡在那里，没有泥土的山岗比往日更加沉重
一只鸟就那么僵硬在那里，没有羽毛的天空比往日更加晴朗
一双眼睛在寻找着栩栩如生的记忆
一切显现在眼前的，都在等待着再一次消失

2
化为一块石头的过程其实并不漫长
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四肢百骸就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柔软的血肉不需要被风干
进入一块石头虽然穷尽了毕生的力量
但也让生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顽强与坚硬
从此后不再依赖水、食物与空气
羽毛、枝干与鳞片终于把从未被驯服的时光封印在了身体里

3
有人在抚摸我，我听见了最隐秘的窃窃私语
可是我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那么多的男人和女人从我的身前慢慢走过
我要为他们守住所有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秘密
我把生命最完美的形态呈现给了他们
尽管他们只把我当作一块奇异的石头

4
我很惊讶，最无与伦比的一块石头居然不是人
而是一只顽劣不堪的猴子
他不愿意一块石头的命运可以被人随意砸得粉碎
所以他要向天空和大地同时宣战
当高高在上的云彩和无孔不入的水流四处逃窜
他找到了一块石头岿然不动的全部尊严
现在，这只猴子只是一座石头的雕像
但他的眼睛永远都在注视着潮流涌动的人间

5
石头也是要漫长地修行的
在夜深人静时，有一块悄悄流泪的石头
成为了被千万人供奉的菩萨
他风化以后化成的尘灰
被世间疾苦当成了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
所以菩萨会一次又一次地流泪
一块石头也会被一次又一次地磨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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