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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都写诗,写到什么程度是自己所期待的目标呢?
一行加一行,直至加到世界等于零。世界等于零,“吾丧我”,我觉得诗意便有了。当时过境迁,当一切曾经起无数梦幻和骄傲的理想和经历被岁月沧桑腐蚀得百孔千疮;当一切曾经激励和怦然心动过心灵的美好记忆,被物质化的生存困惑驱赶得到处流浪;社会还能不能容忍一支笔在诗意的遐想中真实地表达?
也许有一天文字没意义了,诗的意义还有。带有诗意的文字记录下值得记住的线索。写几行诗,与其说打磨文字倒不如说打磨粗糙的生活。忘记了从何时起如此顽固的依恋文字,不自量力的写,厚着脸皮发到朋友圈和报纸杂志。现在想象,那些最初幼稚的、真实的和善意的分行文字是爱平凡岁月里的健康心态和生活记录。也许还有在被命运嫌弃于都市主流边岩石时,犹不忍割断与生活的联系;在太多的冷酷之后,尚自喜欢假装一个多情的人。
陶渊明说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可能是这个意思。庄子《齐物论》中的“吾丧我”j意很明显:“子綦曰:……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这意味着“丧我”不是隐去,也不是销声匿迹,而是回归到与天籁和谐的自然状态。“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则直接点明齐物我同合天人是二而一的事情。
这就是我能琢磨清楚的写诗追求要达到的境地。我很同意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在可爱的蓝天下》中两句诗歌的解读,海德格尔认为:“人功劳卓著,但,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中的“但”意味深长,它把荷尔德林对生存的理解与世俗生存观区别开来。世俗中的“生存”与“诗”不同,生存是严肃和现实的,但“诗”却是非现实的。在世俗的生存中,诗是生存的补充甚至对生存的干扰,生存的基础是人建立的功业而不是诗。但海德格尔认为,在荷尔德林的诗中我们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人凭借自己的辛劳获得了非凡的成就,这些成就对人的生存是很重要的。“但”人生存的基础从根本上看不是这些东西,而是“诗”。不过,这里的“诗”不是文学体裁中的“诗”,而是聆听命运和响应命运的声音。也就是在对命运之声的聆听中,用语言命名一切存在者(天、地、人、神、万物等)的存在。
在日期标明为1800年的一篇残稿中,荷尔德林写下了一段惊人的话:但人居于蓬屋茅舍,自惭形秽,以粗布裹体,从此更真挚也更细心地,人保存精神,一如女巫保持天神的火焰;这就是人的理智。因此人便肆意专断,类似于诸神,被赋予颐指气使和完成大业的更高权能;因此人被赋予语言,那最危险的财富,人借语言创造、毁灭、沉沦,并且向永生之物返回,向主宰和母亲返回,人借语言见证其本质——人已受惠于你,领教于你,最神性的东西,那守护一切的爱。波德莱尔说:"请听明白我不是说诗不淳化风俗,其最终的结果不是将人提高到庸俗的利害之上;如是这样的话那显然是荒谬的"
我觉得聆听命运和响应命运的声音是对世界觉悟和觉醒。当一个人默默的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追逐外物的声渐弱,自然会唤醒生命感悟,明白爱才是人的天性和本能,当然包括自己。苏轼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我们所理解的现实生活不单是人对客观世界中的对象和事物的关系,而且也是人的内心生活;人有时生活在幻想里,这样,这些幻想在他看来就具有(在某种程度和某种时间内)客观事物的意义,人生活在他的情感的世界里的时候就更多,这样状态假如达到了引人兴趣的境界,同样也会被艺术所再现。”
有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他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他认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内分泌。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凡·高和荷尔德林就是后一类诗人。他们流着泪迎接朝霞。他们光着脑袋画天空和石头,让太阳做洗礼。我的理想是后者。子贡对仲尼说:愿有所息。孔子答道:生无所息。不错,我们每天,每月以及每年劳作如蝼蚁,难得有所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的人仰望苍穹,生命升华;有的人选择沉沦,生命在时间的氧化中委顿。白云苍狗,苍穹微尘,我们踽踽而行。然诗诗是我们们在困境和死神统治下的奉献和清醒,谁不是怀着浓浓乡愁的游子,去寻找灵魂得以栖居的家园。 我们写诗就是感悟生命感悟自然的过程。写诗的问题就是写生命的问题,就是写出诗人通过体验生活而获得生命价值的超越的问题。诗歌或许是某种觉醒,这种觉醒是用任何其他方式都无法获得的;面对生活的挑战,生存的压力和焦虑,写诗或许是将自己嵌入于世界的一种方式。感悟世界,敏感且脆弱地倾听并继续发出诗歌的声音。用写诗补偿心中对正义、善良和梦想的追求。危机、劫难、重压、变故和惊涛骇浪之下,何以处世立身?也许不合时宜,坚持思考并写作,孤独、高傲、冷寂的灵魂,化作诗行,自我与世界的挚爱、思虑、冷峻、炽热、忧郁、恐惧、和解、超越之美跃然纸上。
诗心不灭,眼前天天会有光。我也深知,写诗人前人后都会被人调侃。对于我自己来说,诗歌是我尚有能力支付的奢侈。人群中被边缘化,精神上被否定是难以避免的。当所有社会关注的瞳孔被物质财富和娱乐塞满了之后,我们拿什么来呼吸灵魂的需求?幸亏,我还有书和诗意,这是我生命中的最令人心动的需求。每次动笔,哪怕只写几行,就与和诗歌久别重逢,灵魂有了回家的感觉。
生命选择了诗歌,是因为对诗歌的认识和对生命的认识是一致的。沐浴过诗歌的阳光,也无怨无悔地承接诗歌的黑夜,因为诗人都是黑夜里的眼睛。只有经历了各种生命方式的人,在比较了各种生存的优劣之后,最后的选择,才是最有价值的。在自己的生命过程中毫不犹豫地选择诗,是因为,诗是生命最忠诚的、也是最后的同情者和同路人。没有诗的生命,生命之源是枯竭的;没有诗的目由,我们的灵魂和肉体都无法忍受。所以,我们捍卫诗歌,如同我们捍卫自己的家园。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顾城《一代人》) 在《恶之花》第一版题给戈蒂耶的献词中,波德莱尔宣布了他的唯美的诗学主张:"在真正的诗高远的空间里,是没有恶的,正如没有善由美而诗彻底抛弃真和善。”海子在《我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中对这个问题阐释得很深刻:痛苦和漫游加重了弓箭和琴,使草原开花。这种漫游是双重的,既是大自然的,也是心灵的。在神圣的黑夜走遍大地“……保留到记忆的最后/只是各有各的限制/因为灾难不好担当/幸福更难承受。/而有个哲人却能够/从正午到夜半/又从夜半到天明/在宴席上酒兴依旧”(《莱茵河》)。也就是说,要感谢生命,即使这生命是痛苦的,是盲目的。要热爱生命,要感谢生命。这生命既是无常的,也是神圣的。要虔诚。
只要虔诚的写有真意的诗,文字不重要,只要活出诗意,写不写不重要。一个人写诗和自己的人生一样,短暂又漫长,有期限又没有期限。生活中和诗歌情同手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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