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中的自然呈现

——老刀客诗集《水磨坊》序         
         
廉钢生  

窗外，深秋里的人间，多了些许收获，也多了些许色彩和丰富。这些奇妙的景色，是大自然呈现给我们的视觉盛宴。恰恰在此时，我正一边品茗，一边品读老刀客的新诗集《水磨坊》。诗集里的一首首朴实之作，呈现给我的，正如同秋色一般，美轮美奂。近年来我在埋头写诗的同时，还善于悉心研究诗歌。读的诗多了，便开始试图理清一下中国当下诗歌的脉络。我粗略地进行了划分，大部分诗歌可以分为以下两种：一种讲究朴实无华，真切自然；一种力求意象连绵，奇峻多彩。当然，不同的表达，自然会呈现出不同的境况。有人说前者重感性，有人说后者重幻象。也有人说前者求真，后者玩玄。老刀客的诗歌，我认为倾向于一种本真的白描写法，这样的写法有根，接地气，有亲和力和感染力。我坚定地认为，如果一首诗可以流传久远，一定不是因为其辞藻华丽，意象奇特，也不是由于其写作技法高超，而是在于其抒真情，吐真言。
   
《水磨坊》共分四辑，每一辑都有其内在的特殊性。而整部诗集，又充分凸显出老刀客朴素本真的诗歌特质。第一辑《格桑花开在神山》，主要为诗人西域旅游时的散记。两只小燕子在地窝子里谈恋爱灶台，马灯，竹编箱当年的温馨都在那是一对军垦老战士魂兮归来爱过，怎么舍得离开——《旧家》由两只小燕子，在地窝子里谈恋爱，想到那对军垦老战士，实在是太形象太逼真太奇妙的联想了。两只小燕子，一下子幻化为军垦老战士“魂兮归来”，写得既形象又感人。有人说，写诗就是为了在滚滚红尘中，恪守一方净土，让自己的灵魂得以某种程度的安慰和净化。老刀客饱含深情的诗，就像一泓浓浓的鲜血一样，流淌和澎湃在我们跳动的心房。《旧家》这首诗的字里行间、画里画外，都充满了对军垦老战士真挚而朴素的情感，品读的时候你的心灵会被这些诗句，炽烈地撞击。像《旧家》这样如此朴实形象感人的诗歌，这本诗集里还有很多。无论是诗句，还是诗中的意境，都有很强的穿透力。老刀客的诗歌，总是以其表达方式的直接、简洁，以及真挚的情感，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读老刀客的这本诗集，我感到始终有一种纯真、火热的感情，在随着诗歌缓缓地抒发。诗人的爱是真诚的，是广博的，是炽烫的，字里行间那浓浓的情感，足以把我们的心灵融化。

    晨光里吃草，小碎步遛达
    抬起头望一眼不远处的草场
    一根细细的绳子
    锁住马蹄竟难以抵达

    鹰被剪去翅膀
    呼啸的闪电被人为关押
    它不是猪，是马
            ——《喀纳斯的马》
     
粗浅读来，这首诗似乎很简单，可以说写了一个司空见惯的现象。可是若是你仔细的理解，其实是别有一方天地的。那根细细的绳子，紧紧地拴住了马蹄，草原是那么辽阔，但对于这匹被“囚禁”的马来说，却只能无奈地在周围走走小碎步。烈马无法扬鬃，远方无法抵达，这恰恰是马最大的悲哀。诗中的马既是指草场上的马，但也有明显的隐喻蕴含其间。马被紧紧拴住，鹰被剪掉翅膀，呼啸的闪电被人为关押，这一切的一切，都因失去自由而演绎为一场悲剧。
     
老刀客善于在简单的叙述中，融入复杂的哲理和哲思，实在难能可贵。雨，打在草原上一匹黑马站在雨里，像傻瓜一样一只老鹰盘旋在半空在等一次天葬雨点子越来越大，原来它身子底下，躺着一匹儿马——《母爱》咋一看这首诗的题目，似乎过于陈旧。这是因为“母爱”这个题材，诗人们已经写得太多了，太普遍了，甚至太泛滥了。但老刀客的这首《母爱》却不同，他写的并非是人类的母子之爱，而是独辟蹊径，巧妙地选择了一匹黑马和一匹儿马。雨水猛烈击打着草原，那只老鹰在上空盘旋着，伸出尖利的爪子。雨越来越大，而那匹黑马却像个傻瓜一样，一动不动。其实它并不傻，它是在冒着危险，紧紧呵护着它的孩子。这是多么崇高，多么伟大的母爱啊。
     
老刀客这本诗集的第二辑，叫《黑夜里的花朵》。他似乎想在这一辑里，通过细腻的观察和敏锐的透视，窥探到事物的复杂性和人类的秘密心脏。

     袖筒摁不住一把短刀
     刀身上刻不下
     千里江山的恨意刀
     活着，为了饮一腔热血
     仇人的或者自己的
     可以断裂，不可以腐烂
     刀魂在出鞘的瞬间
     定住一道闪电
            ——《刺客》
   
好你个老刀客，在这首诗中，终于露出了英雄本相。真是一首豪情万丈，侠肝义胆的好诗。形象，淋漓，逼真，撼人。袖筒再长，也摁不住一把再短的刀。刀身再长，也无法镌刻下千里江山的恨意。刀活着的初衷，很单纯，也很残暴，它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喝你的热血，甭管你是仇人还是自己。刀也许可以断裂，但刀绝对不可以腐烂，那是因为刀在出鞘的瞬间，就已经定格成为一道明亮的闪电。写得气壮山河，写得气冲霄汉。尽管很短，但却是一首铿锵的大诗。

      叫石头的人
      一生携带一块石头赶路，
      石头压住一阵风，
      压不住飞跑的流水
      压住失去亲人的悲伤，
      在某个春天一路走，
      与更多的石头相遇
      他爱上的石头，
     在夜里飞到天上， 云朵与星群
     从此有了不甘寂寞的灵魂
     一生的痛，都在石头里
     石头的心忍受着，
     长出青苔被关押在深山，
     在看不见流泪的水底   
             ——《石头记》
      
新时代的《石头记》，全然没了旧时代《石头记》卿卿我我的印痕。他叫石头，他恰恰就携带了一块石头上路了，不知道究竟是巧合呢，还是一种宿命。沉重的石头虽然压住了一阵风，却没能压住飞跑的流水。沉重的石头虽然压住了失去亲人的悲伤，却没能压住那个悲痛欲绝的春天。名叫石头的人一路走着，遇见了更多的石头，它们长出了青苔，有的被关押在深山，有的则在看不见流泪的水底默默蛰伏着。当然，如果只是粗浅地浏览，也许我们并不明白这诗中的道理。不是我们不懂石头冰冷的心，而是这首诗没有走直路，多兜了几个圈子，把我们兜晕了。石头是坚硬的，因此它才压住了一阵风。石头是沉重的，硬碰硬也许行，但以硬克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因此它非常遗憾地没能压住飞奔的流水。石头在水底沉默，那是因为它不知道什么叫泪水。
     
老刀客这本诗集的第三辑，叫《拯救春天》。这一辑里的诗作，大都具有浓烈的抒情性。老刀客或用形象的语言直抒胸臆，或托物言志、借景抒情，在具体的景物描绘中渗透着诗人浓烈而丰富的情感。

      埋在地头的人，我都认识
      活着，把汗珠子种下去
      把日头与月色种下去
      把一辈子的梦与苦种下去
      最后，把一颗枯瘦的心种下去
      像一片落叶

       回村的路，弯弯曲曲
      亲人们站在秋风中
      向泪眼朦胧的我打招呼
               ——《回乡》
   
诗是最接近人心灵本质的文学载体，来不得半点虚假，什么样的人就一定写出什么样的诗，靠编造而成的诗是没有生命力的。因此，诗人的品质直接影响到诗的品格。好的诗歌，是经得起时间检验和读者评判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会有它忠实的热爱者。
     
读老刀客的诗，感到他不但有铮铮风骨，更有柔柔情怀，达到了人与诗的和谐统一。家乡在诗人心中的位置，当然始终是处于中心位置的。诗人对乡亲们的热爱，也是真挚而炽热的。当诗人回到了家乡，看到乡亲们依旧过着“把汗珠子种下去/把日头与月色种下去/把一辈子的梦与苦种下去/最后，把一颗枯瘦的心种下去/像一片落叶……”的凄苦日子时，诗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从小山村里走出去的诗人，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飘忽不定的诗人，至今还惦念着它的家乡和乡亲们。但乡亲们生活的不尽如意，却使诗人困顿、迷茫、烦恼、疲惫。但故乡的港湾只能让一个疲惫之躯得以短暂的休息，那些困顿、迷茫、烦恼却挥之不去。
   
第四辑《留住时光给的温暖》，写家乡和亲人的诗歌也很多，也非常感人。随着社会转型，原有的社会各阶层分化组合，诗人奔波的脚步，已经完全解构了原有的诗歌传统。但是，诗人热爱故土，热爱乡亲的浓浓乡情却丝毫没变。

      带你回故乡
      从邻家妹妹做起，朝夕相处
      路边草木都认识你我
      山中起风，下雨
      蒲公英做着梦飞远
      天空那么蓝，正好在山顶拜天地
                  ——《青梅竹马》
  
“天空那么蓝，正好在山顶拜天地”大山就是我们的婚姻殿堂，山峰就是我们爱的铮铮誓言。诗歌是本土的，也是民族的，更是世界的。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只有把诗歌的触须，深深扎根于故土的沃野，不断汲取本民族文化和语言的营养，才能创造出来自于个人又超越个人的伟大诗篇。故乡和民族是诗人之根，也是诗歌之根。希望老刀客诗歌的宝刀永远不老，继续写出无愧于故土，无愧于民族的好诗。

（廉钢生，诗人，评论家，主编出版有图书多部，现任《经济师》杂志社社长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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