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

我坐在这里
对，我坐在这里
做一个散漫的乞丐
我需要休息一天
你们笑什么
谁说乞丐不能休息
上帝辛苦了六天
我们无权要求他
继续放牧他的羔羊
所有人或许正因此而获益
没有人提出异议
我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的乞丐
沉沦于自己那份并不高尚的梦想——
历经数日低三下四的生活
我也要像百顺胡同路口的老大爷
捧一壶昏昏沉沉的浓茶
和着温煦的阳光
闭上双眼，在纷杂的街头
享受人生最后一份安宁
（上帝未消除乞丐这个行当
也就没有剥夺他们这份权利）
至于我的孤独
至于我的快乐
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
谁的秘密越多谁就越有实力
在得到允许之前
请尽量保持静默
你说什么？说我冷漠？
我不认同你的话
但我又无心反驳
不是你们这样围着我
七嘴八舌，强要一个经过
我根本什么都不想说
关于那个女人
关于那个已经身亡的女人
其实也没什么
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跳下去的时候
我确实就在这里坐着
这里阳光最好
我试过很多地方
不是阳光不足，就是人头太多
（有些地方还站着警察或保安）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
人少阳光足
周围还有不错的风光
你们顺着我手指望下去
就会产生与我相同的感觉
当你站在高处俯视这个世界的时候
走动的人，行驶的车
莫不都是蝼蚁？
坐在这里，你成为唯一的旁观者
用上帝的视角
这个世界再也与你无关
或许那个女人与我想的一样
可惜我并没有她的勇气
贫穷  疾病  居无定所  无依无靠
但我依然认为好死不如赖活
小时候，妈妈常常跟我说
（她或许说了很多
但我现在只能记起一个）
那女人的身影
很像我记忆中年轻的母亲
如果身高再矮一点，身子再瘦一些
不化妆，脱去高跟鞋，换上件粗布衣裳
或许就更像了
她们都有一头长发
对的，她们都有一头长长的秀发
别说我有恋母情结
但我的母亲确实爱我多一些
（比你们心目中的祖国还要多）
没有女人喜欢一个乞丐
但乞丐依然有自己的爱
特别是一个女孩
弯腰放下一枚硬币时
依然不忘赏我一个善意的微笑……
对，还有那微笑
我在玛丽亚神像的嘴角看到过
正是那个微笑，她投向我
在她纵身一跃的时刻
让我念念不忘
多么慷慨的女人呀
我目送她
像蝴蝶一样自由
像鸟儿一样飞翔
像雪片一样靠近滚烫的大地……
在这以前，我还不认识她
但我认识她的微笑——
善意的  真诚的  无邪的
（在我的生活里，我习惯了靠一丝微笑
来判断一个人的善恶）
我惧怕你们的严肃
一本正经的样子
因为我将无法判断你们的意图
一副关切的模样
将一个女人的死记录在案
好像一个人的死可以为他的过去和未来
赋予更多的意义
不要指责我没有进行劝阻或呼救
在死亡面前
我不认为自己拥有一份教化的特权
我知道她累了
她要休息
我没想过如何阻止这场死亡
也没思考过一个决意去死的人
还欠缺什么力量
星期天的早晨
上帝累了，她也累了
她向我微笑
尽管我对她尽量表现出一副
无动于衷的模样
但她依然祝福了我
今天的阳光够好
没必要过多惊扰这个世界
不如按上帝的意思
就此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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