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王子居之悼王国维，文心跨越历史的灵魂碰撞

念奴娇•悼王国维
凭高最苦，看风华逝去，有情难语。雪乱云重，天地渺，那有幽兰芳树。欲望江山，但空平芜，魂梦托何处。落花流水，啼尽杜鹃千度。      
纵有万紫千红，怎禁风雨，百代但孤独。谁道山河居龙虎，今忧唐诗宋曲。不必凭栏，意怀千古，恨无人可语，情如屈子，沉没碧波深处。

王子居青年时期生活比较闭塞，没有平水韵和词谱等资料，他填词用的是笨办法，就是选一首宋词用现代汉语的平仄将之注出，然后依这个平仄来填词，这种情况下词的格律自然是有不少缺漏的。

他的诗词早期和后期有截然不同的风格，以来京为分水岭，他早期的诗词充满伤感，有着悲观甚至绝望的情绪，但他在《京都集》为数不多的诗作中，却大多都充满着昂扬的斗志和不屈的精神，这首《念奴娇•悼王国维》作为他年轻时的作品，在谈及诗词时，就抚古追今，充满伤怀甚至绝望。当然，这是一个年青诗人在上个世纪感觉的对国学传承的伤感。而一个年青人在上个世纪的作品，自然具有诸多的局限性，当然，这不妨碍它的文学精神和美学的意义。

王子居的诗词作品中，爱情诗数量不少，2014年版的《王子居诗词》里，都作为爱情诗来讲，但当喻诗九道33维的理论概念出现之后，我们从他的爱情隐喻诗中解出了一象双喻境的德性、理想的隐喻后，再重新解构他的爱情诗词，发现他的爱情诗作其实大多是文化隐喻，比如在网上发布的前面的贴子中讲过的《紫薇》《长干曲》，都是一象双喻境，既隐喻了爱情，亦隐喻了文化理想。

这种一象多喻境是王子居在高二时发现的，它的来源可能与高中时他在语文课本上读到辛弃的《摸鱼儿》和屈原的《涉江》有关，他们的隐喻方法令王子居打开了多维喻诗的思路，也就是说王子居从那个时候起创作文化隐喻的时候，往往先创造芳草的象，用来隐喻美人（爱情），然后用美人（爱情）再来隐喻文化，也许是他用芳草之象同时隐喻爱情和文化。于是他在一首诗词中往往写出三重美学，芳草等自然景象的自然美、爱情的美、精神层面的乃至哲学的美。

我们在解构文化隐喻的时候，通常先讲不是纯隐喻的作品，因为这类隐喻与明言兼杂的诗词逻辑更清楚。王子居的《送春词》《念奴娇•悼王国维》都是这类作品。

喻诗学四部曲有百万余字，很多概念在不同的章节讲述，于是我们看到一首诗时，可能它里面的概念需要别的章节支持。首次读到喻诗学的，读这一篇时，建议先读它前面的关于指喻的几篇，另外，这首词中所讲到的文化隐喻，在《龙山》一书中是用了近10万字左右的篇幅讲的，或许单独一首诗的解构，会有朋友觉得离奇……

在王子居诗词中的文化隐喻里面，这首诗其实指喻得较为明显，因为在词中有“今忧唐诗宋曲”“情如屈子”“百代但孤独”这样的比较明确地点醒。

正如毛泽东评价王国维虽然形象老朽但学问很唯物一样，王子居虽然从《易经》的象和佛学里颇多所获，但他做学问的方法却是严格于逻辑、唯一于事实的，这一点两人也很像。西方的逻辑学等和中国古老文化传承的结合，在两人身上都能看到。

“雪乱云重，天地渺，那有幽兰芳树。”大雪纷飞，云层浓重，天地在纷乱的雪和重重的云中近乎失去般的阴沉飘渺，这种景象下，要去哪里寻得幽兰芳树？这一联中，王子居用“雪乱云重，天地渺”来形容古文化传承的迷失，它已经迷失在历史的时空中了，然后他用“幽兰芳树”来指喻文化俊杰、文化成就。这样，这一联诗有双重隐喻，一是隐喻古文化的迷失，而当古文化迷失后，文化俊杰也就只能“那有”了，没有“幽兰芳树”（文化俊杰和文化成就），只有“雪乱云重”的当今文化乱象和文化迷茫。

“欲望江山，但空平芜，魂梦托何处。落花流水，啼尽杜鹃千度。”敞望现世，空有平芜（隐喻的同时又反语没有高山），大师执着追寻之魂无处可依。国学传统一败涂地，让人悲啼。没有高峰，只有荒芜的平原（没有学术高度），在这样的历史时空中，大师未息之魂该安于何处？他那执著于华夏文明传统的不灭精神（此处自然是指王国维的投河，年青的王子居采用时人的说法，以这种投河为文化道统之殉），又该向何处寄托？只有那落花流水（繁华逝散于时光之象），伴着凄苦的杜鹃哀啼了千年……

而在这雪乱云重下，在那空空平芜中，有一个独行者独自前行，向远方探索的形象……

“纵有万紫千红，怎禁风雨，百代但孤独。”即使古老国学的成就曾经在神州大地上姹紫嫣红，但是时代变迁，终归凋落，只剩下百代孤独。现代西方文化和全盘西化思潮就像是一头时代气息浓重的怪兽（这首词二十年前啦），中国古老国学的痕迹越来越难被找到，它们就好像那在疾风劲雨中被打落的万紫千红一样随着时光的风雨飘零流逝，而那些追求和研究中国古老精粹文化的人越发显得孤独。而诗人恰就是其中一个依然在执着坚持的孤独身影。西方人有百年孤独，但在这首词里，则是百代孤独，因为他孤独的是一个由远古传承至今的文明：喻文明。正因为有这种传承文明道统的自觉，所以才说是百代的孤独。它亦许是说，百代以来，像王国维和自己这样坚守文化传承的人每一代都是孤独的，所有坚守者的孤独，共同构成了百代的孤独……而这一联跟上一联紧密相关，这一联中的万紫千红，是上一联中的落花流水，国学传承如落花流水一般远逝，只有那坚持至死的啼血杜鹃（坚守的人们），一年一度不歇不止地为这国学传承之殇泣血哀啼……

当解构到这里，我们不禁犹疑，这首词究竟是在讲王国维，还是在讲王子居自己？或许他把王国维当成了自己，或者他视自己如王国维一般，于是他讲述两个人共同的梦想、共同的执念、共同的情怀……于是，在这首词中二王重合了。

这些隐喻同时是一种象征，在指喻的维度里，王子居的指喻往往与象征同体。

“凭高最苦，看风华逝去，有情难语。”他的孤独缘于他所追求的高度和深度，他看到华夏文明的风华和鼎盛早在历史时空中逝去了，而他该如何讲述这个古文明传承？他不禁“有情难语”。同样的，世间能够明白他，看懂他的人未见，而当世的西化思潮也令一个国学的灵魂无处安放，他因之也发出了“魂梦托何处”的感慨。

“谁道山河居龙虎，今忧唐诗宋曲。”一切似是正蓬勃发展，积极向上，唯有他沉默内向，因为他内心忧虑，是对唐诗宋词、对传统文化精髓逐渐遗失的担忧。同时这也是他的疑问，中华大地，本应像龙虎山河一样俊杰频出，可为什么5千年的华夏文明尽皆凋零呢？这里的唐诗宋曲，其实是代指中华文明。

“不必凭栏，意怀千古，恨无人可语”，他意怀千古，但他寡言，因为无人可语，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沉没碧波深处”的国学象征——王国维。

那个人已经沉没于碧波深处了，而他呢？他的坚守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