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之急

文 / 汤小龙《林中之急》

在诗的林海中翻找，
寻觅诗境里的奇花异草。
字句小心收起锋芒，
生怕打扰隐匿的珍禽鸣叫。

于山林间四下张望，
内急突至，一时慌了手脚。
手忙脚乱中，无奈荒野就地解袍。

林鸟惊飞，啼鸣划破幽谧，
叶缝筛下日光，映我狼狈模样。
风也凑趣来瞧，撩动衣角晃荡。

糟糕！如厕却无纸张，
蓦地想起昨夜的初稿。
那曾在书案精心酝酿的篇章，
此刻竟奔赴别样用场。

对着自然林蒿，将它细细念讲，
而后归还于土壤。
它完成了意外的一章，
不再是纸上的空想。

这首诗出生在一片狼狈里。

在那之前，我刚被一个“中华诗歌群”踢了出来。原因很简单：我不会“押韵”。当他们拿出浙大、北大的证书，像出示尚方宝剑一样评判我的诗时，我这个小学生学历的人，仿佛一个没带武器就闯进角斗场的乞丐，被轻易地判定出局。

“几斤几两的人，也配写诗？”

那句话像根钉子，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我扔下笔，心想，再也不写了。写诗是穿着长衫的文人做的事，而我，只是个在山野里打滚的赤脚汉。

直到那天，在林中。

我本是去散心，想在所谓的“诗境”里找点安慰。但内急突至，来得凶猛又不由分说。在那片最原始的自然面前，一切文明的体面都土崩瓦解。我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地“就地解袍”。阳光透过叶缝，像无数双嘲弄的眼睛；惊飞的林鸟，它们的啼鸣仿佛都在重复群里那些人的讥笑。

最要命的时刻来了：没有纸。

在那一刻，所有的屈辱、愤怒和窘迫都达到了顶点。我下意识掏出口袋里那叠皱巴巴的纸——那是我昨夜被否定、被羞辱的“初稿”。它曾是我在书案前精心酝酿的孩子，如今，却要奔赴这最不堪的用场。

我愣住了。然后，一种巨大的、荒诞的滑稽感淹没了我。

我对着那片林子，把那篇诗稿上的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像是在举行一个仪式，又像是在完成一场告别。然后，我让它“归还于土壤”。

就在那一刻，所有堵住的东西，通了。

我回到床上，拿起手机，写下了这一切：

---

写完我才明白，我无意中完成了一次“起义”。

那些被供在书斋里、需要证书来认证的“诗”，在我的生活里，它的最终价值可能就是应急。而真正的诗，恰恰诞生于这最狼狈、最真实的一刻——当“诗稿”变成“手纸”，它才第一次真正接触了大地，化为了“自然的养分”。

这首诗，是我交给生活本身的投名状。它不优雅，不精致，但它有血有肉，有温度，有土地的腥味和生命的粗粝。

它告诉我：诗，从来不在那群人炫耀的证书里，而是在那片让我狼狈不堪，又最终接纳了我一切的树林里。

至于押韵？
生活，从不押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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