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新人间词话14 小楼、落花这些语言文物

索绪尔认为，语言既有语序轴，复有联想轴。虽然亦，却是种比较西方化的表达。要老夫说，每个字都在历史中蕴媚了数千年，它已不再单纯是一种冰冷的符号工具，而有了灵性、有了颜色、有了婀娜、有了体温。词句更不得了，许多情况下，特定词句是种文物，在屈子、李白、东坡……这些巨擘的眉间心上曾住。

例如“小楼”一词就富有趣味。从字面上看，“小楼”营造了一个封闭从而神秘可以引发联想的空间。

小楼里有什么呢？

或许司马迁在小楼里长叹：哥心里苦啊，算了，还是继续写吧，以史忘情；

或是明皇握着软玉，猥琐地说：哥明天又不早朝了……

“小楼”当然也是文物。

在陆游那里是“一夜听春雨”，在后主那里是“昨夜又东风”，在后主他爹中主那里是“吹彻玉笙寒”，在辛弃疾那里是春色的一部分。  

又如“落花”。

落花是宋词中常写的景致情象，从立意来看，大抵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伤”，比较常见。例如，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李后主“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是帝王落魄之情，常人没那心情。

后来曹雪芹吟了个葬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侬今葬花人先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伤出了绝世美女人花合一的新境界。

第二类是“转”，从落花引出了别的一些情状。比较有名的有：晏几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秦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细雨密如愁”；李白“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苏东坡“又恐被西风惊绿”。

第三类是“暖”，把落花引申到好的意境。清代龚自珍“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意境很好，行文略有生硬的斧痕。清代诗词式微，纳兰的词，龚自珍的诗老夫比较喜欢。曹雪芹很有天赋，不过写小说去了。

陆游的“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是写落花中我最喜欢的一句，文脉顺、境韵厚。还引出了另一句写花开牛逼一句“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浪漫时，她在丛中笑”。

后边这个是毛爷爷写的。在我心中，毛爷爷是伟大的中华政治家、中华史巨匠、五四后中华词文化标杆、中华思想家，世纪最佳平面模特。他老人说句“唐宗宋祖略输文采，秦皇汉武稍逊风骚”，有些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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