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和寡 ——《红楼梦》赏析之三

《红楼梦》人物里有很多高雅的女子，其中之最要数林黛玉和妙玉。这从她俩的言语、行为、学识等方面都体现得出来。尤其是在音乐造诣上，更体现出她俩的出类拔萃。

《红楼梦》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比较，虽然后四十回的文学艺术造诣远不如前面，但音乐造诣却远超过前面，阅者可注意细细品味。这里举《红楼梦》后四十回几个例子，先请品原文：

第八十六回，宝玉初听黛玉抚琴

[……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 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还有一层，又要指法好, 取音好。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 然后盥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儿, 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这才心身俱正。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宝玉道:“我们学着顽，若这么讲究起来，那就难了。”]
看看，优雅的黛玉讲解得多专业、到位、精彩！

第八十七回，宝玉和妙玉偷听黛玉抚琴

[……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

……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他音调，也觉得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惙，素心如何天上月。

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

第八十九回，宝玉请教黛玉这赋与音律的情况：

[……宝玉道：“妹妹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以后没大作。”宝玉笑道：“你别瞒我，我听见你吟的什么‘不可惙，素心如何天上月’，你搁在琴里觉得音响分外的响亮。”黛玉道：“你怎么听见了？”宝玉道：“我那一天从轩来听见的，又恐怕打断你的清韵，所以静听了一会就走了。我正要问你：前路是平韵，到末了儿忽转了仄韵，是个什么意思？”黛玉道：“这是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有一定的。”]

古诗词声律与音律是对应的，非常讲究。

我国古乐音将一个八度音分为宫、商、角、徵、羽五音，与西方相比少了fa和si。加上“变宫、变徵、闫”三个辅助的，也就可以说八个音符，但与现在通用的音符不是完全对应。

君弦：古琴第一根弦，是确定基音的弦。有十二个标准音，“无射律”是这十二个音里音阶较高的。所以，君弦定基音太高，无射律的音阶又再高，弹奏就极困难。

调式不同，音乐效果不同。变徴调式音乐一般表现激越悲凉的情绪。如，荆轲刺秦王出发时，唱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送行的人士听出“是变徴之声，士皆垂泪涕泣。”林黛玉“忽作变徵之声”，与末句从平声韵突然转变为入声韵（“月”字）是对应的。所以，就“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古“入声”字读起来急促而激越）。这就是预示后面林黛玉的结局：到第九十八回，就“苦绛珠魂归离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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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河居士 发表于 2022-01-07 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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