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外一首）

（一）送别

二叔噗地一声
把酒喷在老祖母身上
腾起的酒气熏晕了我的眼
我后退不及，坐倒在地
没人管我，此时
唢呐声已吊起了围观者的胃口
花花绿绿的冥钞和纸器
成为孩子们的玩具

我头戴孝帽，手持冥楼
腰上的麻绳长长地耷到地上
我的婶子说，对于你它太长了
于是剪掉一大截，然后
我行走在送葬的队伍中
不知往哪儿去
只是跟着前面的堂兄弟们
一直往西。村子的最西边
泥沙淤满了水库，干涸的河流
流到这里为止。我们沿两边排成队
供案架起，仪式即将举行
四周站满了人群。那里面
定有我的伙伴，我谨慎起来
我的一点不妥将成为他们的笑柄

这时仪式开始，响起了嘹亮而尖利的
乐声，我不明白唢呐为何从不间断
我想定是一个吹毕，另一个迅速接上
以致听不出破绽。就像生命
一个刚去，另一个便接踵而至
我以为它们将是同一个
所以在这个盛大的葬礼上
幼年的我，竟毫不悲伤

（二）我紧紧梦到我的奶奶

整天趴在奶奶后背的
是我，那时我很小
我叫山子，如今在她背后趴着的
是真正的大山
现在肯定通过那小小的木制盒子
我的奶奶伸出她尖尖的脚
无所畏惧地成为大山的一员
巡视着山上的一草一木

我还梦到鱼
被揉成了肉的碎片
这与我奶奶也有紧紧的因果
我很紧张，一种仪式让我畏手畏脚
我静静地望着一具干瘪的尸首
缩得像一条鱼
而这正是我的奶奶，不可怀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我做出了哭的动作，并且
弯下腰去，缩成一只刺猬

在这个被冻醒的夜晚
真没想到，会紧紧地
与逝去多年的奶奶
梦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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