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言绝句每句的意象更为密集:1)春晓、云、山、烟、树;2)炎天、雨、壑、风、林;3)江、阁、月、静夜;4)溪、桥、雪、寒襟。如果说六言绝句分别提供了四幅图的话,那么五言绝句就是这些图的说明书,演绎着静静的图中蕴藏着的韵味、气势、意境、情趣。随着“雨壑”、“风林”的偏正结构被“万壑一奔倾,千林共萧瑟”的主谓结构所置换,静态的图画一变而为动感的音乐。事实上,第一组诗中五言绝句的“清秋气萧瑟,遥夜水崩奔”和“悲风号万窍”等句,也是将六言诗中的画面变成了音响。而这里的“茅屋无烟火”一首,显然把“溪桥雪拥寒襟图”演绎为一个雪夜访戴式的充满文人情趣的故事。朱熹这种把“六言一绝”和“五言四咏”放在同一组诗中的安排显然是有深意的,它试图通过对六言和五言两种诗体的比较对照,来展示自己对这两种不同诗体的艺术传统和艺术效果的理解:即六言适合于共时性的并列呈现,而五言适合于历时性的线性述说;六言较宜于静态描绘,而五言更宜于动感表现;六言宜于传达粗略的总体印象,而五言宜于展示微妙的细节感受;六言长于刻划客观的画面,五言长于表达主观的情绪。葛兆光在《从宋诗到白话诗》一文中,把宋诗称为表达情感与意义、语序完整、意脉清晰的表达型诗歌(《文学评论》1990年第4期)。然而,宋代的六言绝句却是一个例外,不仅很多写景诗因意象叠加而埋没意绪,而且不少抒情诗、说理诗也同样因为具体或抽象名词的叠加而模糊语序意脉。比如刘子翚的《六言二首》之一:“鼎食鼎烹谋拙,山南山北兴长。片梦彭殇寿夭,一枰汉楚兴亡。”全诗由四组似不相关的名词构成,无健字的撑拄和活字的斡旋,各句全无语法上的关联,然而,这首诗却被刘克庄称为“有不可胜言之妙”(《后村诗话》卷四)。其妙处正在于所谓“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范晞文《对床夜语》卷二)。突出意象,隐藏逻辑,使读者在语法空白处获得无限想象。而句与句之间的并列,相当于扩大了的意象叠加,获得类似电影蒙太奇的效果,正如英国意象派诗人休姆所说:“两个视觉意象形成一个可称之为视觉和弦的东西,它们联合起来暗示一个不同于两者的新的意象。”( T. E. Hulme: Further Speculations, 1953, p.52.转引自赵毅衡《远游的诗神》,第244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