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雾走朝天门（巴渝重庆）

“涂山之足，有黄桷树，其下有黄桷渡”
——宋代《图经》

1

和邻居一起，我败走香溪
身着初夏的短裤背心，北望贺兰山缺
河水暴戾。不分辨山岭缥缈的狼烟与浮云
我埋头一口气喝干列车泡面桶里的汤

你在近郊水湾远眺，宽宥白鹤
一再拨开窗外水畦里的蒹葭，窃窃私语
我却若无其事，说另一个海岸，潮水撤退
黢黑的礁石没头没脑，挂满海藻和水母

溯洄路过你的栈桥，充耳不闻川江号子
我翻洗吉卜赛纸牌，否决多舛的命理
对坐如果有你，我该用怎样的表情

笑对匆匆的青春，以及不愿直面的乌江
一路油竹花开，暗香、粉红，像你手绘的蝶
结伴翩飞，顺着水路曲曲折折

2

网购一笼品红碎雪连衣裙乔装你
佯称你是我的新娘，山茶花一样
笑盈盈的脸。倏忽间飘过你耳鬃的雾
是我的小心思，环半岛散跑侧视黄桷渡

采撷你名字里的半边偏旁
替江心沉浮的石矶取一个晶莹的名字
反射而来的光彩中，你眉梢的刘海飘逸
像一绺骊歌曲谱中，反复吟唱的标记

当渝水北道袭来，我要杜撰半截吊桥
打捞你嗔诟的浮冰，混淆了你的水花
我会分分秒秒，迎迓你投放的漂流骨瓶

来自秦岭北簏古道河涧的，你的新月
照射岩盐龛窟。大足石刻间，马铃丁当
当你低语颔首，我会倖然起锚，绕山绕水

3

用150秒钟上升，穿越皇冠大扶梯
从两路口，我望见你的斜桥流苏
霓光溢彩。对岸涂山，清晖遥照铜锣峡
《华阳国志》浮雕里，你的黄玉兰衣袂飘香

借用你的耒锸，我将刀耕火种
在你辽阔的水岸推广稷米，流水所到之处
五谷丰登。重酿土家巴酒，竹蔑桌椅
大快朵颐：泉水鸡、巫山烤鱼、涪陵榨菜……

乘轻轨回李子坝，只为在八楼车站回望
你的渝江文静。另一岸，观音桥江北商圈
书香盈袖，如你的信笺飞鸿，秋水向海

红旗河沟转黄泥塝、五里店，过干厮门大桥
顺小什字缓坡而下，珊瑚坝两翼湍流奔来
夹马水浪涛急促，你的巴山，夜雨连绵

4

盘旋两江空中，我没有记住一朵云
她们变幻不出你的模样。从江北机场
再度返回你雾中，我不确定山城哪个路口
能触摸你的脉搏。公交车哐哐当当钻过隧道

突然的昏暗与轰鸣，好像你远道而去
踩过龟裂的老柏油路面，你的跫音哒哒
清瘦的动车恍若隔世，江河呜咽
汽笛声起，四面雾霾汇聚，刹时烟笼巴郡

我分不清钓鱼咀和九渡口，分不清迷雾细雨
沁凉的水滴脱离发梢，顺着鼻梁，咸咸地
流过嘴角。城里城外，也许夏季重来

倾城都是你氤氲的湿热。嘉陵江清澈交汇
一同向北，我贴近左岸，朝天门拱桥影子间
两座沙洲上，枫杨在同样的风向里枝蔓飘摇

冀星霖
二〇一六年十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