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

棉花疯长
棉花疯长
涨过了夏天
涨满了秋天
涨暖了冬天
涨进我的肺腑里
漫眼里无穷尽的棉花
夹杂着没有和好
不相往来的字词
犹如醉汉困于酒坛
犹如魔术师掌握
走投无路的火
不远处
爱和仇恨绝壁一样矗立
被时间裹挟在风尘中
不言自威

……
(各种广告yin笑着
而我在手机上打磨
这磕磕绊绊的诗意)

此刻
那棉花多遥远哦
让我在酷热的梦中——遥念
棉花！棉花！
似乎借之说话的
是我自个儿

音色形味皆无
于起死之刻
唯触出一片棉田
柔软，棘手，虚无如前世

和一只蛐蛐儿厮守后半夜
任由其为时间号脉
律可如此诗？

不杀生，所以我放过包谷地里
煎熬了一整夏的老狼
秋
多冒失一个字呵
须知并不是所有果实都在秋天成熟
正如春天不一定得发情
比如草莓,葡萄和摇摇欲坠的欲望
南极有木有欲望,雪山有木有欲望

低头慢嚼的老羊
跪在比自己的生命还久长的草上
它不必提防包谷地里奄奄一息的老狼
再多鲜草也掩饰不了老狼的獠牙

生存和繁殖像两条鞭子
时间依然是场不得一歇的风沙
……
人称或是该略去的枷锁
“非我即它”似一个诅咒
或一叶墓碑
否则，我何以处身
……
终极的能量何时来临？
安排电子在原子之外交手
上帝许是孤独的恶棍
坏事做尽只得匿于星云
……
言语兀自成势
（比棉花霸道）
教我如何思考、怎样表情
因此
我的唇齿终究是被
语言启合
棉花，棉花，
其实棉花并不是我必须提到的
我只是借“棉花”一词回忆
多年前一次高烧的幻觉

切肤之痛和幻觉哪个更真实？

摩娑一只猫，
让猫想像我的棉花
彼时，我
被火车生生吞下
颠簸、噩梦助其消化
下铺那位在打呼噜

夜，长如白昼
齐秦以破碎的脸唱一条狼
夜，短似白昼
怀里猫咪可知晓？

是何人将猫咪喻为哲学家的？
猫只是不辨短长
老鼠不回答，鱼儿不回答
统统被吃掉
猫是夜神是鬼差？
……
上班途中暗访一株棉花
见得秋风艳芬，听得秋风沉吟

工地上巨大的水管流通饥渴
渴望欲念和脓毒

挖掘机活埋草木
挖掘机活埋人畜
这些你都是能看到的
何不走远些！？
而我势必要安家其中的
享受我向往已久的下水道
温暖，舒适，
似一粒棉籽，缠绵于絮絮叨叨的棉絮
越是挣扎越缠绵地要紧
不用再惦怀其它
其它更在惦念此处

我曾说过
仁慈者非泥土莫可
谁还记得！？

谁愿意赤脚踩上祖辈撒汗的田地
谁又能吃到亲手收割的庄稼

也许乘着光就能返老还童？
看见爱因斯坦的鬓发
看见爷爷的爷爷像收获过的麦杆一样倒下
又被埋葬在来年口粮的出处
而我又将怎样死去！？

蔑视，残害土地的人
终将无处安葬
        不得复活

我只能像一个老妪
收集一生落发
写一首至死方休的诗
言之确确又觅之无处

眼下这颠沛流离的生活
凌迟一样受刑
这首诗却能像食腐的蛆虫一样活下去
而能和一首诗一起离世
将是何比二逼的事情呢！

深更半夜，和一美女谈论
一首诗和一个人的丧事
怕是吓到她了
我该如何猜度？她能否安睡？
她是否厌恶？
——她只是旁观者，
她也许也在受刑
——可有诗寄生？


电视机遥控器故障
不停地换台
似乎支离破碎的世界
腿越来越冷，眼皮打架
我上床了，一个人

而后
车轮，拔地而起
九霄还在远处
云霞渐渐隐去
山峰流向西天
江水从容地起舞

刺猬白天昏昏，似有无尽心事
刺猬晚上精灵，确也忙碌
很想去摸摸它的皮毛
喂它一块曲奇
它却叼着一小团棉花
枕着刺猬入睡
梦里，我能遇见自己
恐惧，丑陋，温柔，哀伤，邪恶
给他们披上晨雾
又是一群小孩样子
想着带到森林
传授他们生存之法
远离棉花，他们许能长大
我也能死去一样安睡
因此
别打扰我，每天夜里十一点三十五分
第二天我会默默谢谢你，祝福你

丢了的东西应该还在
有时候我找不到
有时候是偷懒，不想去找
可作为一粒赤裸的棉籽
我备受爆烈的日头和彻骨的寒冷
也会向往能躲进土地里
温暖，湿润，一切都有了着落
像冬天孕育春天一样
必须耐心，按捺着对未知的占有欲

葡萄藤妖娆地贴近太阳
可棉花，朴素地像庄稼
切切地等待

我总也舍不得丢去棉花一词
似乎棉花能有不尽的前世和来生
或者棉花就是我的皮肤
贴身依存

又是夜里
我一生的一半时间都是黑夜
唯有睡眠锋利坚韧
能撕开黑夜，露出天光
我曾告诉过弗洛姆：
＂梦比梦想更真实可靠
更能托付终生
而弗洛姆不是诗人
他没法启示弗洛伊德
因此但丁只能咿呀着神曲恐吓渎神者
薄伽丘只是个下流作家
毛姆在梦中一边吟唱新约一边手淫
痛苦致脸部变形扭裂

还是得提到棉花，因为
巴尔扎克嗜好纯棉的战袍
贴身如胎盘
他白天在人群中梦游
夜晚熬制影子色的中药
要是配合蒲松龄乖张的药引子
那周梦蝶何以如此二逼
妄图十月没了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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