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因为丑，才得以生存

我把脚印捡起来，做成诗的标本。
                      ……吕观德

（一）
祈祷降雨不是鱼的本意
它已很渴，不用多
只需一碗水
（二）
光着屁股坐花轿
轿子没有缺陷
缺的是脑里的那个角
（三）
三十年前河东种桃子
三十年后河西栽苹果
在两岸行走的不只是时间
（四）
鸟把整个太空退还宇宙
它只需一点空间
还有水和高山，它不贪婪
（五）
桃花挠得人痒痒的
“人面桃花相映红”
白天的艳遇延续成晚上的不眠
（六）
我不想把自己弄醉
一醉，我就会踮起脚尖
想把月亮抱在怀里
（七）
春天的花朝我微笑，我转过头
我怕心旌飘摇
尤其担心遇到妖艳的桃花
（八）
想到玉门关看看，可从来没去
害得我落下毛病，一到春天
打开地图，就先摸摸“玉门关”
（九）
我把白纸泡在墨水里
拎起来看，比黑夜还黑
于是，我不再用路灯抽打黑夜
（十）
让我看不清的，除了黑夜
还有给白昼照明的太阳
它过度的热情常让我头昏目眩
（十一）
看到耕牛的眼泪，我羞愧地低下头
我对天保证过，它只负责耕田
结果它还是被牵进屠宰场
（十二）
鸡开口叫，我就闭口不言
我要给鸡叫留出更多的空间
我一直享受它的恩惠
（十三）
公鸡边闲逛，边高叫
母鸡沉默时，是在下蛋
不知道为什么公鸡常常得奖
（十四）
我的眼窝很浅
别人哪怕有一丝一缕的善良
我的泪水都会溢出堤岸
（十五）
我钦佩春风的大度
为冬风放行过的山口
它也送去阳光
（十六）
冬风是廉洁的
当它告老还乡，牛车上
只载着我的一句赞扬
（十七）
父母在田里流汗
白云挡不住一丝阳光
我恨不得有把猎枪
（十八）
总想把时光养肥
可日历变薄，岁月瘦去
剩给我们的只有“唉”的叹息
（十九）
平时我难得微笑
因为我缺少一块小石头
虽然我的心不是池塘
（二十）
乌云叠成厚厚的幕墙
拦在阳光走来的大路上
阳光把乌云穿成筛子
（二十一）
我赞美月光很有分寸
我的称赞如溪流源远流长
我担心干涸时，月光撞在石头上
（二十二）
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因为
它正处在青春期，天鹅知道后
衔着白云，前来祝贺
（二十三）
听到蛤蟆喜欢自己
天鹅兴奋得振动羽翼
求爱的队伍里，就差蛤蟆
（二十四）
我把种子埋在春天的田野
即使到了秋天
我的心仍在发芽的季节
（二十五）
冬天发给人们教科书
从里到外写满对春天的谎言
还有教人们怎样对它膜拜
（二十六）
春天将我渡到对岸
我毅然返回
捧起用土布包着的残雪
（二十八）
我的鱼竿钓起了白云
虽然不是我想要的
但至少说明，我的鱼竿是有用的
（二十九）
冬天来的时候
我用胸捂热石头，它却说
它的暖是雪给的
（三十）
那本书积满了灰尘
幸好我假装记住，否则
灰尘会填埋我的身躯
（三十一）
把鱼放进锅里
鱼不傻，只是
它已没有脱身的办法
（三十二）
沙子跑进我的嘴巴
我的喉咙很痒，说不出
对春天的赞美，我需要绿色
（三十三）
鲜花没有忘记久别的春风
它一跑上路
它们夹道争睹情郎的风采
（三十四）
镰刀掉进水里
鱼不会要，它怕弯的东西
它是人类教出来的徒弟
（三十五）
冬风挥刀砍来的时，不要
笑我傻乎乎站在门口
因为，我想让屋里暖些
（三十六）
岸边的杨柳发育缓慢
没有别的原因，它只是留恋
冬天亲吻它的雪，不用上医院
（三十七）
用汉包堡送给春天
还不如送它永康麦饼
洋玩意没有特色，它看都不看
（三十八）
我的口袋很深
已放不进许多东西
因为，它装满家乡的炒米
（三十九）
田野春日的早晨醒得很迟
自从没有父亲
很少有人用锄头将它叫醒
（四十）
小溪挡住去路，我报上父亲的大名
它说你不像父亲。是的
我放下父亲的锄头，拿起了笔头
（四十一）
春风想搬走那棵树
我跺着脚，因为，树的上下
留着几十年来乡亲关于春的故事
（四十二）
田里的杂草举起剑一样的手臂
春风聆听它们的誓言，二十多年来
它们都盼望耕牛来埋葬自己
（四十三）
如今田埂上的杂草扬眉吐气
以前，只要父亲拿出镰刀
它们纷纷仆倒在地
（四十四）
当年，母亲跨过邻村的田埂
成为父亲的新娘
父亲一辈子把珍珠捧在手上
（四十五）
开始不知道鲜花为何长得丰腴
低头一看
原来，它长在牛粪上
（四十六）
春风没有耍大牌的脾气
不需要鲜花和红地毯
它赤着脚，走遍南北东西
（四十七）
鲜花今年真的难得清闲
它接到春风的通知
不用在夜晚也强装笑脸
（四十八）
树枝今天在课堂上举手发言
它的理想是，今后只想
燃烧自己，温暖人间被冬风冻僵的脸
（四十九）
那泓春水今天特别斯文
它正在观看直播
春风拥抱白云，然后相濡以沬
（五十）
柳树的性格依然没变
将要做春风的新娘，依然
在马路边舞姿翩翩
（五十一）
鲜花衣着光鲜，在分发
举行时装展的广告
飞过的汽车都插上它们的纸片
（五十二）
公园里的鲜花五彩缤纷
使出十八般武艺，希望行人
用目光给它们写上赞许的留言
（五十三）
高高的立交桥
是迎接春风光临的最佳位置
它正在为过往行人签名
（五十四）
那棵睡莲躺在水里
红着娇羞的脸
因为，它刚把初恋献给春风
（五十五）
石头看着水的脸色
它在水涨时瘦身
它长胖了，水肯定在减肥
（五十六）
树叶是春天写下的诗
没有一行行文字
也让人们血管如水渠流淌
（五十七）
冬雪想把意志强加给大地
小草做了仆臣
青松则昂起倔强的头颅
（五十八）
冰棒挂在屋檐下，用寒冷
向泥房示威，孩子们毫不示弱
用钢牙把它们碾碎
（五十九）
冬风想改变柿子的面容
它依然白里透红，掰开胸膛
殷红得让夕阳逊色
（六十）
小鸟在空中叫着
不是因为它饿得发慌
是向寒风示威，它还活着
（六十一）
蔬菜冻昏在地上
白雪又威逼利诱着它
它仍不改变与生俱来的绿色
（六十二）
冬风持利刃驱赶夕阳
它依然镇定，走进漆黑前
仍把绚丽献给人间
（六十三）
数着的日子特别的漫长
虽然走在路上
可这路细长弯曲如羊肠
（六十四）
如果冬风有值得钦佩的地方
不用掰着指头计算
就是它不改变寒冷的立场
（六十五）
思念是只风铃
冬风越声嘶力竭
思念传得越远
（六十六）
乌云在舞台上丑态百出
以为自己从此是太空的主角
其实太阳已准备好捆它的丝线
（六十七）
春风敲着锣，通知山上村民
几头老门“咯吱”打开
更多的已下山使用微信
（六十八）
高大的树和小巧的草在窃窃私语
我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只看到
它们的脸动了动，那是笑着
（六十九）
不用向哲学家咨询生活的真谛
只要在厨房呆上几天，你就
了解什么是生活，不用付咨询费
（七十）
春天的忽冷忽热，其实只是
有时它少根筋，理解这个
你就明白春没有变态
（七十一）
把塑料花送给别人
自己藏着春天
别人收到的仅是礼节
（七十二）
坐井观天
至少没有坐在井里睡觉
只是外面太挤
（七十三）
母猪生小猪时，最高兴的是
父亲，而不是母猪
干瘪的袋里又可放进几个铜钱
（七十四）
蜻蜓妒忌春风与水的爱情
时常来点骚扰
水以为春风又要约会
（七十五）
我提着竹篮，走向田野
没有拔草，我在模仿
童年拔草的一个镜头
（七十六）
阳光给树木搭起帐蓬
春风偷偷掀开一角
看着它们亲呢
（七十七）
月亮吹嘘太阳多么爱自己
月亮是在说谎
太阳每天从大海的床上爬起
（七十八）
清明节里，我总要做馃
馅是忏悔和思念
轻轻一咬，流下什么，自己明白
（七十九）
春风给我寄来札记
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来看你已有五十多个年头”
（八十）
我总托着双腮，假装思考问题
它被脑子围困着
走不进外面的天地
（八十一）
我蒙上眼睛，摸着大象
每个地方都大过手掌，我以为
它们是墙，我不如瞎子
（八十二）
天寒地冻时，我向春风贷过款
现在，我每天发送春的信息
它们是我还给春天的本息
（八十三）
牛休息时闭着双眼
父亲靠近时，它知道
送来的是饲料，不是鞭子
（八十四）
牛耕田的样子很帅
白鹭紧跟着，想表达爱情
父亲是证婚人
（八十五）
耕牛和白鹭以露天为家
依然相亲相爱，不像
蚂蚁和大象，空有许多楼房
（八十六）
暴雨鞭打着池塘
它期待着溪流的安慰
不是遥远的海洋
（八十七）
老奶奶眯着眼，观看鲜花
不是想摘朵插在头上
是找着当年的自己
（八十八）
我喜欢把吃的放在衣袋里
不为别的
只想记住瘦巴巴的童年
（八十九）
我坐过运砖头的拖拉机
后来造房时，怕砖头摔痛
我都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九十）
因为一根渡槽
两个山头谈起恋爱
水帮他们传递流动的爱
（九十一）
我可以借你水
不能借给你石头，因为
我要为白云返乡取火
（九十二）
我的嘴已长满杂草
不用除草剂
我见不到那棵被遮盖的树苗
（九十三）
胡杨为什么不倒
是沙漠想炫耀自己
把它作为地标
（九十四）
那泓清水躲在深山
不想让人们知道
否则，它的过去死了
（九十五）
冬天向你借钱，要注意
它没法归还你，只会
用雪迷糊你的眼睛，五元当作一百元
（九十六）
希望如通往山里的路
没人走
就会长满杂草
（九十七）
鱼在拼命逃跑
春风丛恿鱼钩追赶
鱼跳出水面，向钓鱼者求救
（九十八）
在木桶里学习游泳
可以写成一本书
书不会告诉你，在河里会怎么死
（九十九）
我不奉承冬天
我也不阿谀春天，因为
夏天和秋天用眼睛瞪着我
（一00）
我把彩旗插在心上
我战胜恐高症
不是春风扶我上去，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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