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几首

牙疼的夜晚


它折腾我，我也必须原谅
在我嘴里住了半生
冷热酸甜从来逆来顺受

现在它累了
再不敢触碰生冷
一颗舍利分裂成两半
下沉，难以咀嚼往事

整夜，我听见它在呻吟
不能品味太甜的生活
必须吃苦
必须清醒阅读黑夜
在天亮前
写完平生的一页忏悔
​

     鸟

我总说想飞走
像鸟儿一样
你就在阳台上
撒一把小米
说，饿不死的

后来我变成，
一只肥胖的鸽子
​

     发  明

我们用火药在庆典的夜空
烫出昂贵的窟窿
而他们用同样的配方
在条约上凿开海岸线

我们所夸耀的纸张
用来誊写三千遍"臣遵旨"
当我们用迷途的指南针
寻找龙脉时
他们的舰队正用同样原理
丈量地球的圆周率

当裹脚布缠住晚霞
我们开始收集月光
看这银亮的茧
多完美的文化标本
​

     青铜礼器



青铜鼎煮着三千年驯良
我们围坐分食温热的秩序
每根筷子都笔直
指向同一个圆心

君君臣臣的锁链
在骨头里长出礼制的温顺
父辈用孝道捆扎柴堆
看童贞在祠堂前自焚

跪姿被铸成传国玉玺
官袍下摆绣满顺从的波纹
当大典的雅乐响起
膝盖自动生根

完美的礼器
盛过周粟，盛过八股
如今盛着转基因的颂词
​


    无  题

装着奖状的玻璃柜
比培养皿更冰冷

原来科学的重量
比不上一张纸的厚度
而诺贝尔奖的光芒
也照不亮
院士名单上
那个空缺的学历栏

    拒绝拔牙

大夫说这颗后槽牙
必须拔掉
再镶一颗新的

我忽然想起
二十岁那年
它在深夜悄悄顶破牙龈
像一颗迟到的智齿
陪我嚼碎那么多
冷掉的誓言

现在它松动了
在牙床摇晃如
十月的悬铃木果实
可我要留着它
留着这个老邻居
等春天或许
还能一起咬开
几粒新鲜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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