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客今日七首

老刀客今日七首


    夜   奔

鬃毛在暮色中溶解
铁甲被大风反复打磨的铮亮
河水在蹄印里倒流

一坛烈酒正在发酵
醉了天边那半轮月亮

刀刃上的锯齿
是劈砍黑夜的证据
每一次嘶鸣
都令山峰剧烈摇晃




       时光里

我折叠着旧信纸
像折叠一只不会飞远的纸鹤
墨迹在时光里褪色
却在你名字的笔画间
凝结成琥珀

那些未寄出的字句
在抽屉深处
长出了细小的皱纹
我数着它们
如同数着你离去时
散落的星辰

黄昏的光斜斜地
切开记忆的断面
我看见我们的影子
还在那条旧街上摇晃
像两片不肯落下的秋叶

风依然在吹
穿过我指间的缝隙
带走最后一点温度


     最后的针脚

姥姥的顶针还停在
那件未完成的蓝布衫上
银色的圆环里
凝固着最后一根针
和半截未说完的话

老式缝纫机沉默着
踏板上的漆早已斑驳
我数着那些细密的针脚
像在数着额头上
深深浅浅的沟壑

灶台早已冷却
可面粉的指纹
还印在搪瓷盆的边缘
我闻见葱花在油锅里跳舞的香气

老槐树在院子里摇晃
树影婆娑
姥姥坐在藤椅上
数着归巢的麻雀
数着数着
把自己数进了黄昏

如今我站在老屋前
看月光爬上门槛
一把蒲扇还挂在墙上
轻轻一碰
就落下满手的灰和一声叹息

我数着那些未完成的针脚
一针一线都是乡愁
都是再也缝补不了的缺口


     年   关

红纸在风中裂开
像一道陈年的伤口
母亲的手
正把糯米揉进年糕
揉进三百六十五个
等待的黄昏

我数着银行卡的余额
它比日历更薄
火车票在口袋里发烫
烫伤了一座城市的孤独

烟花在夜空炸裂
照亮一地的瓜子壳和酒瓶
我们举杯
饮下这一年的疲惫与叹息

新衣服挂在橱窗里
像一具空壳
我摸了摸去年的自己
还在里面瑟瑟发抖


     返   青

寒风融化成河流
去年的伤口结痂
像一枚暗色的月亮

春风正在路上，脚步很轻
我听见小草在黑暗中翻身

活着是一场漫长的迁徙
我们都是候鸟
在季节的缝隙中穿行
衔着希望向南

此刻 我站在这里
等待一场盛大的返青
远处的星辰低垂
像未拆封的信件

潮水在血管里涨起
漫过堤岸
我张开双臂拥抱整个春天

      老火车站

铁轨在锈迹里延伸
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月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吞噬了所有告别的回声

候车室的玻璃上
凝结着无数个清晨的霜花
长椅的裂纹里
藏着未寄出的信

检票口的剪影
剪碎了时光
那些匆忙的脚步
在记忆里生根发芽

信号灯依旧闪烁
却再也照不亮
那些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和永远迟到的拥抱

      标本馆

玻璃后的蓝绿色火焰
被时间钉在永恒的瞬间
羽毛上的每一只眼睛
都凝固成琥珀

风穿过干枯的翅膀
在博物馆深处
我听见一声
无人认领的鸣叫

而春天正在窗外，它说
死亡只是另一种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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