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土逸事

第十九章 昧心（袁纪古）

有赵家面粉厂兴旺的榜样，
公路两边又建了若干米厂面厂。
消化的四乡八里富余的粮食，
是我们小贩买来倒进他们的粮仓。
靠着做生意还清娶儿媳妇的债务，
家里的积蓄证明生活蒸蒸日上。

第一次收粮依靠乡下本村经纪人，
叼着烟袋扛着大秤把买卖谈成。
按收粮的多少给他十块八块佣金。
虽然这么高的年岁却不是懒人，
粮食过秤后也帮忙抬包上车，
当然他指望下次合作能够达成。

这车麦就到赵家面粉厂卖，
因为赵其铎是我们同队人，
他家三小子赵少明打磅，
我这车粮食少了三十多斤，
还说“可能小秤没有大磅标准，
我这大磅通过县计量局验证……”

我孩子运财怀疑磅不规矩，
不顾我阻拦粮食重新装车里。
开着拖拉机又跑其他几个厂，
在磅上的斤两比赵家更低。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卖给赵家，
第一趟买卖利润达不到预期。

第二趟买卖仍是那个掮客谈成，
我跟他说上一趟粮食不够秤。
尽管对自己的大秤有信心，
还是答应这一次秤杆往高里称。
卖粮的户主看来是厚道人，
只要不跑砣，秤杆很高也不吭声。

接下来在这个庄子买了几天粮，
秤上不再吃亏，利润就接近称心。
虽然赵家磅上比其他厂合理，
可是挑剔麦子比其他厂过分，
收到的好麦我们就卖给赵家，
差点的秤上认点亏卖给旁人。

过几天我们买粮又到另一村庄，
是大集上同这庄的掮客定下，
到户主家他替我们把交易谈妥，
称好粮扛着大秤就直接回家。
我们辛辛苦苦装车他一点忙不帮，
佣金还要我们干完活送到他家。

这掮客的作派运财很不满意，
认为他不如前一个经纪人勤励，
粮装好开车到经纪人的门外，
同等在那的经纪人到他屋里。
我们按常规给他十块钱佣金，
他反说给他二十块才能合理。

我制止了运财要理论的冲动，
按掮客的要求如数支付佣金。
带着轻视的和气同运财说话：
你辛辛苦苦干活为的是利润，
我收的佣金也不会给你亏吃，
过磅你就知道羊毛出在羊身。

果然这掮客是有本事的人，
这一车粮食出了百十斤称。
额外的利润我们父子多么欣喜，
不禁惭愧误会了经纪人的好心，
同这位掮客我们长时间合作，
大部分都能得到超额的利润。

日积月累的经验和观察学习，
我们对利润的研究逐步深入，
秤上的技巧从掌握达到精通，
与各庄的掮客也能关系巩固，
时常跟他们一起饮酒款叙，
逢年过节忘不了他们的好处。

运财买卖上有一个小小的弱点，
年轻气盛地想把利润一下榨干。
他认为我们各庄的人情已熟，
如何操作也有丰富的经验。
收粮季可以直接同农户洽谈，
不必要每次买粮都是掮客居间。

他到赵其铎亲家庄子上买粮，
这一回我没去，由儿媳妇帮忙，
从几家农户处才能拼够一车，
过罢秤缝好包口要装车：“别忙……”
近中午农户留下他们热情款待。
吃饱喝足后又安排他们歇晌……

庄子上捣蛋青年推来一台磅，
人家要一包一包重过磅秤：
“这都是亲戚里道地得给你够秤，
不能到这买粮食回头你们还折本，
用这标准磅试试不够秤俺给你补上，
不能叫你帮俺们卖粮食没有利润。”

原来前段时间有一户刚刚上当，
一伙外地粮贩子组队买粮，
有人欺诈有人掩护买窃并行，
混水摸鱼故意闹得喧喧嚷嚷。
具体损失多少虽没有实数，
但是多少收成农户自己有掂量。

追出村外也找不到那伙人踪迹，
回头复盘被欺的点点滴滴，
在脑子里慢动作一一回放，
哪些包没过秤没记账抬到车里，
哪些包在秤上没定砣就报出斤数——
再有收粮者要十八双眼睛盯仔细。

要是我在场冲突也能够消弭，
立刻差额补足额外让出利益，
赔礼道歉一切都是秤的问题。
说服力不够关键姿态放得低，
找当地头面人物替我们转圜，
答应条件承认人家指责合理。

唉，年轻人他却压不住火气，
不承认过失反猜疑人家磅有问题。
人家无处发泄的郁积全浇到他头上，
拳打脚踢然后又是棍棒打击，
可怜儿媳妇跪地恳求人家饶恕，
车和粮被扣下狼狈逃回家里。

这些人做事没一点公平道义，
强盗手里吃亏就拿小偷出气。
他们不是卖粮，他们是做局，
偏偏我那傻孩子中了奸计。
每包粮就昧了三五斤的蝇头小利。
何至于让我们四乡八里丢尽面皮？

我连晚找到赵其铎请他替我转圜，
我们同队、是他货源的一位供应者，
那庄子有他二小子赵少强老丈人，
人央人的人情网络里应该能赎回车。
可是人家只接受我们村干部去赎，
哪个干部会这么傻？陪我忍辱受责？

厚着脸皮央求赵其铎陪我到村部，
果然干部们都说无权干涉邻村事务，
给我公正而无用的建议“法律解决”，
自知之明使我听到“法律”也得退缩。
最后替我找到最合适的谈判干部，
治安委员、赵其铎的女婿冯尚武。

冯尚武邀请他们的干部与农户谈判，
那几户车退还买粮款只退回一半，
这一半我还得支付冯尚武的请客钱，
这个钱到最后只剩下一半的一半，
损失了钱又欠下这么多的人情债，
冯尚武还老气横秋地道德批判：

你自己是庄稼人，不知道艰难？
由着你孩子赚这样的昧心钱？
不要跟我说他干这样事你不知道，
你们贩粮食又不是一天两天！
下回还搁秤上玩心眼惹出纰漏，
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替你讨还。

运财歇了一个多月才能干活，
再买粮食我们走的很远。
不再用大秤我们也买台磅，
人造的东西人就能玩得熟练。
只要同掮客关系维护得亲切，
就能遮掩住磅砣磅底那点手腕。


第二十章 婚姻（何素琴）


他为什么不顾收留的恩义，
从大伯父家回来就匆匆告别。
虽然给我们表达真诚的感谢，
我也得不到那么盼望的一瞥。
忙乱地催促表兄动身的态度，
透露遭到羞辱后的愤怒决绝。

在家乡的纠纷能不能平息，
这次回家是否真正安全？
我想送他们到来时的大路，
还想问他们第二次来的时间。
我渴望他能看到我的眼泪，
能被我伤心感动而脚步放缓。

可是我的关怀始终不被他看见，
大跨着步很响地踏着地面。
每一响都象说再不跟我见面，
我留在后面不住地悄悄揩眼。
表兄向我们发出走亲戚的邀请，
给我鼓励地表示他们将回还。

母亲对父亲的不满颇有同感，
待他那么好偏给咱们招麻烦。
胆大包天竟敢闯上大伯父门，
全不想已为偷二婶跟人家结怨，
不知道他看上我堂姊哪一点，
她那么黑，还天天愁眉苦脸。

父母的话我听得更加难过，
这不是抱怨他，象在嘲弄我。
忍不住想他在哪一天回来，
我会扬眉吐气证明父母的错。
堂姊跟他的关系已不可挽回，
冷静后会听从表兄回来找我？

父母悄悄安排着给我说亲，
我拒绝跟相亲对象见面。
不想表兄的的努力有结果后，
却因为我的定亲终生遗憾。
母亲明确表示他不值得期待，
还是答应我相亲推到明年春天。

我们震惊于堂姊自杀的悲惨，
那段时间家人给我超常关心。
大表兄送来表兄结婚的请柬，
母亲仔细把他的近况打听。
他们决定带我去参加婚礼，
请姑母居间决定我的终身。

姑母对我的来意表示赞成，
表兄自信地要说服他答应。
幸福在望我忍不住分享舒心，
悄悄地给表妹谈论他的事情。
接下来她赖在人家屋里不走，
无奈的姑母只好给他们成亲。

我不怪他拒绝，他是不得已，
只怪自己缺乏表妹的厚颜。
如果敢象她那样直接闯上门，
结局是否能跟她的命运互换？
最大安慰是他知道我的心意，
应该会常常想到我对他好感。

大我一岁的刘保魁住在邻村，
小时候贪玩好耍淘气得很，
念书不行就在杂技班里混，
各地表演没啥收入只图开心。
杂技班没落，他倒练出好身体，
就是这个熟知的人跟我相亲。

发挥曾经江湖人的能说会道，
对我诚实的关心里含着殷勤。
所有在尚武那里得到的冰冷，
用他的热情给我慢慢升温。
父母都认为他比尚武可靠，
顺理成章我们订婚后结婚。

姑母给我们很重的添箱礼金，
使劲给我夸她的保魁侄女婿。
当然有弥补裂痕的良好意愿，
她的夸赞我仍然感到满意。
从前顽皮现在对我百依百顺，
能感到他的爱是真心实意。

我全心全意地给他关爱照顾，
负责任地给他应有的温情，
生活上他得到丈夫权力的所有，
努力经营我们规范的夫妻情。
要完成这一切我得事先规划，
应该有所有爱情适合的标准。

我们都是清醒时见面安排生活，
他不曾干扰我梦中世界的浪漫，
夜半时睁开眼睛告诉自己，
我自己选的婚姻幸福美满。
认真管理着现实的柴米油盐，
年岁就这样一日一日缓慢向前。

成婚后公婆对我非常满意，
我是他们贤惠孝顺的儿媳。
家里地里我都照顾得井井有条，
对他们顽皮的儿子也有约束力，
我发起的制裁公婆有效配合，
每次龃龉都是他先把头低。

在一次年关亲戚的聚会上，
酒桌上他不顾脸面地诉委屈：
某次回家晚了我不给他留饭，
与公婆合谋赶他到外面寒风里。
说着说着居然放下酒杯流泪，
控诉在家的地位不如童养媳。

他的诉苦亲友们并不同情，
只为酒桌添加滑稽的笑料。
都知道他贪玩的脾性难改，
常常为一时欢乐把干活忘掉，
我如真象他说得那么强横，
公婆怎么会配合我给他管教。

有时候想知道尚武日子怎样，
同时就想到表妹可厌的嘴脸，
他们的性格有那么大的差别，
所谓幸福更可能是委曲求全。
假如是我……不能，不准妄想，
无妄的奢求是对正常生活背叛。

耳朵贴在我日渐膨胀的腹部，
仿佛就能跟后代建立联系，
说着他孩子未来的种种可能，
热烈的亲切我又害臊又甜蜜。
过去的憧憬一点点地消融，
全部心血投入到将来的准备里。

新的情况公婆更加对我慈爱，
警告他凡事顺我意不得违逆。
随随便便我走上一段路，
都看到婆婆在不远处小心翼翼。
变沉的身体是我幸福的负担，
一边惊奇心情愉悦，一边得意。

随着男孩子刘秀祖的出生，
他尽一个合格父亲的责任，
给我无微不至的疼爱照顾，
收敛了要跑出门活动的心性。
长时间围着我们母子打转，
他的世界里我们稳居中心。


第二十一章交锋（冯尚武）


“人口多是给国家增加负担，
传统的生育观念应该改变。
儿女的多少与幸福无关，
后代素质的提高才是关键，
一定要破除重男轻女的思想，
绷紧控制人口增长这根弦。”

我当然认同政府的计生观点，
从承包地的分配都能够应验。
刘少奇责任田时每人分四亩，
现在每口人分不到一亩半。
还有住宅坟墓占用的土地，
会随着人口增加而更缩减。

跟母亲和小霞说要理解国策，
新时代人不能抱着旧观念，
不管第二个孩子是女是男，
都响应政策节育措施完善。
母亲虽不赞成还是“投弃权票”，
小霞完全同意站在政策一边。

计生专干工作我积极协助，
违反政策者需要金钱惩处。
我带着基干民兵上门征收，
很少有拒不缴费的难缠户。
虽然金钱是手段不是目的，
遏制生育，罚款是有效出路。

其他村计生工作没咱们出色，
最扎实的证据是罚款数额。
年终总结干部们个个欣慰，
上面褒奖村里有实惠可得。
鼓励支持计生工作的热情，
我的工作得到他们一致认可。

霁晓的外祖父不赞成我的工作，
不愿意我在乡亲中树敌太多：
罚款不足就抵押他们的物品，
已有人骂我们象土匪那样缺德。
他们如遵守政策谁会处罚？
罚他个倾家荡产是罪有应得。

到村民赵国辉家征收罚款，
他家里既没有猪也没有牛，
破柜烂箱里扔几件旧衣服，
老婆抱着超生的孩子坐在床头。
罚不着款只有送他到学习班，
他竟然主动带上全家人口。

乡政府通知我们接他们回来，
原来一家人在学习班里索饭，
无奈放他们回家他们拒绝，
反倒讹着乡政府要救济款，
批评我们这样的人不能送来，
顺利回来是他得到足够的钱。

“想多生或者是赵国辉这样穷汉，
或者钱多到不在乎罚几个钱。
最好拿捏的是那些普通人家，
最多超生一个挤得出罚款。”
这样的乡村舆论我很反感，
狭隘地认为我们只图勒索钱。

“这时候嫌人多使劲往下减，
需要人时挖泥抟都来不及晒干。
计划生育就是把人当骡子使用，
少养活后代产值才能供养上面。
公粮，税务刻薄到养不起小孩，
没计划生育，你看天下乱不乱。”

这么当面说的是本村老光棍，
仗着无家业年龄大诋毁政策：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
这时候嫌人吃馍，往后谁干活？
还要给计划生育上个新台阶？
就是套着老百姓脖子往紧里勒。”

我积极的工作少明也不喜欢，
他说我被蒙蔽真情实况看不见：
家庭越萎缩，人心就越分散，
素质的提高只是口号的欺骗，
将培育一切人的自私自利，
道德责任被只顾眼前者抛在一边。

“从五亿到十一亿才有多少年？
洋人的人口难道比中国少点？
你能控制住洋人们人口翻番？
这边缩减人口，洋人不缩减，
洋人资源紧张时他们怎么办？
逐渐减少的人口能守住资源？

“如果政府能管理整个世界，
物品生产严格按供需实现，
人口当然能统一有计划生产，
现在有没有“大同世界”的条件？
失虑于洋人们爆发增长的必然，
单一控制中国人口可能是灾难。”

他的话重击我执行政策的自信，
不得不承认以前认知的狭隘，
眼光只盯着封闭的土地资源，
世界已成为震荡又完整的一块。
一个富庶而缺少活力的集团，
未必没有觊觎者认为是道菜。

今年计生工作抓得更紧，
不是以前罚款和半柔性动员，
这次乡政府亲自派人蹲点，
从专干那里要来超生孕妇名单，
安排在晚上一家一家突袭，
果然捉住十数名非法怀孕人员。

专干和我把她们往计生办送，
这些位要安排时间引产流产。
到指定房间他要去上面汇报，
这些人需要交给我认真看管。
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一个个毁灭，
她们又绝望又恐惧惶惶不安。

前门是大院可能有人不安全，
后窗外越过草丛那边就是路面。
很容易轻轻地我把后窗摘下，
一把椅子在外面一把在里面，
要求她们规规矩矩不准乱走，
我有事情等一会就很快回还。

唉，就因为我上厕所一会功夫，
回来时那些不听话的全都跑路，
还剩袁纪古的儿媳妇茫然无措，
呸，你偷粮的勇气为啥不拿出，
气忿的我指着窗下面的椅子，
“滚，都跑了你在这是我的耻辱！”

幸亏我前期工作的认真态度，
勉强保住“治安委员”这份职务。
村里留下我由于我工作的坚定，
所以容忍我困倦造成的失误。
必要的处理我无怨言地接受，
象过去一样认真履行职务。

再有县乡的计划生育检查，
提前我逐门逐户安排应付，
孕妇必须躲在野外过夜，
门前不准晾晒婴儿衣服。
应对检查者的说辞要求记牢，
直到交给接任都没再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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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偷生（何素琴）


婆婆的道德观念太过强盛，
给这个家带来半辈子仇人。
年轻时撞破邻家媳妇偷情，
立刻公开谴责坏了人家名声。
那个当家人非但不感谢婆婆，
反而维护媳妇对我们嫉恨。

公婆坦荡的生活抓不到把柄，
只能把敌意表现为不理不睬，
现在我们不得不为旧事顾忌，
日渐隆起的腹部难隐瞒二胎。
提心吊胆害怕他们去政府揭发，
筹划我该去什么地方躲灾。

公婆的亲戚都在附近乡镇，
哪一家都逃不过邻居眼睛。
母亲安排我们躲避的地方，
去姑母家政府不会跨县抓人。
天刚亮保魁跟我就坐上客车，
近中午突然在姑母家现身。

我们意外到来姑母一家欢迎，
拾掇一个干净房间给我住下。
警告我白天晚上都不能出门，
就能避开计划生育的盘查。
表妹婿尚武现在是治安委员，
协助计生专干走访每一家。

能听到他们政府的广播宣传，
每一次广播都叫我心里发颤。
能不能在这里躲到平安生产，
政策更严时会不会把我回撵？
姑母宽解我只要不出头露面，
没人注意到就能保证安全。

表兄安排保魁面粉厂帮忙，
晚上他就在面粉厂歇宿，
亲戚家里忌讳夫妻同宿，
是各处共同遵守的风俗。
姑母常常过来陪我说话，
缓解我难忍的无聊孤独。

姑母家食宿给我照顾周全，
表嫂们有空时也陪我聊天。
表妹送物品过来给我问候，
殷勤热切的态度象是致歉。
过去的不满早被时光冲淡，
提起尚武只保留一份亲切感。

“人口多是给国家增加负担，
传统的生育观念应该改变，
儿女的多少与幸福无关，
后代的素质提高才是关键。
你这胎生下不管是男是女，
回去都要配合政策上节育环。”

很明显这是受了尚武的感染，
给外县的我作计生工作宣传。
我问她是不是要领个光荣证，
她倒说自己符合生二胎条件。
明年打算要第二个孩子，
不管男女尚武都一定喜欢。

就象突然被蛛网缠在脸上，
虽然不痛不痒也不能适意，
对表妹的宣传我只能同意：
有两个孩子就达到我们目的。
普通人的愿望不过有儿有女，
本次生产后回去我们节育。

多象我们那边的乡干部老关，
广播会上鼓着腮帮子宣传。
动员人家响应节育积极卖力，
收获俩闺女就虚伪地表演，
跟怀三胎的老婆伪装吵架，
动关系骗个离婚证把目的遮掩。

是又想要儿子又不想丢官，
夫妻的做作群众看得分明。
干部们装成瞎子欺蒙百姓，
从医院里抱出他们胜利的结晶。
过两年复婚继续当他的干部，
无非本乡调到外乡毫发无损。

下午那个表妹带着表妹婿又来，
作为妹婿却显出长辈的关怀。
认真询问我们生活的近况，
要跟保魁会面叫表兄喊他回来。
曾经的礼貌客气和疏远现在不见，
一丝丝兄长般的暖意沁入心怀。

他赞同我们要二胎正是时候，
以后计划生育会越来越紧。
与表妹官腔的规劝刚好相反，
这俩人互换了干部百姓身份？
表妹若有若无投来的瞥视，
我解透了她上午说话的动因。

上午那些话是她在假传圣旨，
分明告诉我别离她家太近。
表妹婿现在协助计划生育，
我却是躲避政策的违规身份，
又给过去的影响设置防线，
避难人哪会有争夺的龌龊心。

表妹婿跟表兄对我们很关照，
保魁面粉厂的活也干的称心，
固然是亲戚间互相照应的情分，
也含有当初我照顾他们的回赠，
温暖的气氛逐渐舒缓我的胸怀，
心平气和地静待新生命来临。

关键的时间母亲在夜里来到，
告诉我：公公被关在学习班里，
工作人员给他做思想工作，
他当然不知道我们的踪迹。
乡政府又把压力给到我父母，
为照顾我，母亲出行选在夜里。

第二个男孩刘秀峰顺利降生，
出了月子我们欢欢喜喜回家。
表兄们给保魁数额不小的钱，
说是他干活的工资一定要收下。
象来时一样天不亮我们动身，
长久地把亲戚们帮助记挂。

卖了猪加保魁工资缴纳罚款，
公公才被乡政府释放回家，
从公婆谈到的消息里才知道，
姑母一家给的恩义有多大。
跟我同期怀孕的另一违规者，
三个月前已经深埋地下。

原来在她怀孕的早几个月里，
本村的计生专干上门诱骗，
允诺家属只要给他足够的钱，
她就能安全地在家等待生产。
家属以为收钱者替他们打点，
放心地躲在自家不出头露面。

妊娠后期专干带人员上门，
怀孕者被押到医院引产，
不知是憋屈愤怒引起的抗拒，
还是这阶段必然会有的危险，
等到接到相关人员的通知，
母子早身故于手术台上面。

悲愤欲绝的家属拒绝和解，
背景深厚者给予威吓劝诫。
允诺必然给计生专干严惩，
无奈的家属只得答应“和谐”。
相应的一干人大部分安然，
多行不义的专干职务被卸。

计生部门总算干了一件好事，
本村提起专干人人都恨，
大部分违规户被他敲诈钱财，
违规户仍然逃不脱计生严惩。
后来他八岁的儿子故于车祸，
个个拍手称快，赞叹报应。


第二十三章升沉（诗人赵少霞）


满天繁星驱不散魑魅魍魉，
那不是夜露，是怜悯的泪珠。
闪烁着对挣扎者无力的安慰，
黑夜包庇的罪恶她无力清除。
迅速燃尽的流星悲壮地牺牲，
刹那光明后暗夜与罪恶依然如故。

英勇的牺牲不会白白消亡，
灿烂的光华激动英雄的心灵，
一颗又一颗出现并燃烧干净，
凝聚的能量里定会产生光明。
在被烧穿的黑夜的最下端，
细线一样悄悄地隐蔽地发青。

慢慢地青色扩大开始明亮，
远处近处开始渴盼的吟唱，
不惧腐朽与罪恶的追踪与虐杀，
压倒恐怖的歌声更加宏亮。
一点一点地给青光镶上红边，
连成片的红边是朝霞的光芒。

新生的朝气，红红的脸庞，
鱼鳞似的云块被他红光点亮，
跟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指引，
魑魅魍魉与黑暗无处躲藏，
漫天呼啸的正义的狂风，
罪恶与龌蹉都被一扫而光。

累累叠加的暗红的云块，
因你的升起耀眼地红艳，
生命与鲜血织就的云锦，
古往今来英勇无畏的祭献。
在上面，在无垠的虚空里，
凝成坚实的覆盖大地的蓝天。

迸发强大热力蒸腾的海水，
由集聚的云团协作搬运，
洗清漫漫长夜腐败的污秽，
浇灌新苗在洁净大地上扎根，
透明的空气里看不到尘埃，
瘟疫与疾病不能在这里存身。

饕餮梼杌驱逐到界限以外，
勤勉公正地保护新的生命，
以你的光辉滋养健康的灵魂，
正直无私的花朵悦目赏心，
哺育出欣欣向荣是温暖的微风，
细细雨丝浸润出高尚的品行。

洁白的，羽丝一样的片片细云，
不停地在天上变幻身形，
可以连成片向东方追逐，
一阵轻风又让他们携手西行，
时而又彷徨无措地停下不动，
仿佛找不到依附就无处容身。

焕出七彩的璀璨的露珠，
快乐地在叶与叶间摇曳穿行。
留存的时间漫长还是短暂？
无忧无虑的她不会为此伤心，
仰望给予她灿烂光彩的太阳，
幸福地感到置身于真正的光明。

妖魔鬼怪怀念曾经的黑暗，
指着黑影恶毒诽谤白天：
他们横行的时代不会有阴影，
丑陋恶劣的过失竟大白天出现，
被光明刺痛眼睛的射工毒虫们，
阴险地把主子的妖言悄悄扩散。

（没有光明当然不存在阴影，
各处肆无忌惮吞噬血肉的声音，
夹杂着被活生生撕裂者的惨号，
比鼎食钟鸣更欢悦恶魔的心。
对血腥屠戮的特权被剥夺，
才使你们借阴影发泄刻骨仇恨。）

花园里栽满蔷薇百合奇珍异草，
各具姿色才能组成艳丽芬芳，
多姿多彩而妖娆的缝隙里，
总会自发地生出荆棘的刺芒，
需要毫不畏缩的园丁的勇敢，
从根部拔起，让它曝晒于阳光。

健康的生长需要更炽烈的阳光，
所有消极，萎靡必然被灼伤，
狭隘者不能适应前进中的颠簸。
竟与射工，荆棘，消极汇聚一堂，
被阴暗包围者消解曾经的理想，
忿忿地质疑，否定将来的走向。

和风细雨护佑花园的嫩芽成长。
纠缠不清的藤蔓需要电闪雷鸣，
疾风暴雨冲刷代谢的污秽，
给新滋生的毒刺施以雷霆，
祸患能够在萌芽期被消灭，
才有幼苗健康成长的环境。

历尽苦难耗尽心血培育的花园，
盛开在大地上独有的风流展现，
五千年的沃土提供丰富的营养，
公平有序地吸收源源不断，
雨露阳光持续普遍地播撒，
枝繁叶茂骄傲地挺起躯干。

培育者中间滋生了傲慢、贪婪，
花园归属自己一点再加一点，
从前的勤劳换成攫取的念头，
放任不管必然是被糟蹋的危险，
毫不畏缩于可能的射日弓的威胁，
又一次像初升时那样豪情溢天。

天边再次一片又一片红焰显现，
义无反顾由内而外迸发的灿烂，
同为数众多的退化者一次次交锋，
坚强地守住保护花园的阵线，
欣慰地看到已茁壮成长的新苗，
将成为自己最有力的后援。

所有的光辉无保留地洒向蓝天，
东边到西边遍布辉煌的火焰，
对污浊与丑恶给予最后的净化，
才在深沉的牵挂不舍中下山。
无数光辉中的沐浴者难忍悲痛，
保存他的精神要逐代后传……

就像逆子摆脱了严厉的父亲，
顽劣地，得意洋洋地横行，
黄昏里撬起镇压恶魔的巨石，
妄图靠魔法禁锢父亲的灵魂，
获得自由的恶魔伪装感激涕零，
一步一步把劣子朝魔路勾引。

出卖灵魂的卑鄙的背叛者放任——
无数生灵的鲜血由饕餮吸吮，
守卫花园的坚强不屈的赤子，
被解除武装还背上动乱的恶名。
传递太阳光芒的英勇的使者，
镇压恶魔的巨石压在他们头顶。

被收买的背叛者扔下的刀枪，
躺在角落里慢慢布满锈痕，
偶尔掉落在他们身边的铜钱，
鄙夷地朝他们眯缝着眼睛，
铜钱被遗失者热切地找回，
谁会再次握紧刀枪并擦拭锈痕？


第二十四章索赔（赵少霞）


我那五服外的侄儿发生悲剧，
在外边建筑工地墙上跌下去。
他原本是村里的基干民兵，
协助村委工作尚武很满意，
家人不愿意他跟尚武工作密切，
教他做瓦工去外市建筑工地。

上面催进度要工期包工头着忙，
大热天刚过午就喊他们上墙。
连续几天的加班精力不够用，
只觉得片片黑云在眼前摇晃。
糊糊涂涂忘记自己正在粉墙，
斜着身体一步踏空落到地上。

工友们紧急把他送到医院，
包工头支付一笔费用后隐身，
工头逃脱后公司拒绝担责，
无钱治疗的他是家人接回村。
年纪轻轻地就要长久地卧床，
可怜他就这样承受悲惨命运。

尚武和我买物品去他家看望，
他绝望的眼睛已接受残忍。
家人的痛苦触动我的伤心，
预备宽慰的言语被眼泪封禁。
唯一能给的帮助只有金钱，
我们有限的钱已竭尽所能。

同尚武商议要找本村的老板们，
给他家帮助各个都要捐一份。
最后由村委牵头逐户拜访，
大部分企业主都发扬爱心。
只有梁俊生这个吝啬的窑厂主，
捐得很少还冷嘲热讽刺激我们：

“赵国强是你收罚款的左膀右臂，
他出事俺们就得把钱贴进去？
你的威风只能抖在一亩三分地，
有本事你到大老板那里要钱去？
最该负责的人你不追究他，
怎么不带上民兵把他关学习班里？”

捐三个铜子就露出债主嘴脸，
尚武一个嘴巴子给他清醒。
我连忙拦住尚武给他道歉，
他不服气地退后嚷嚷连声：
家门口屋山大王算什么本事，
能叨住人家大老板才是本领！”

我跟尚武认真考虑后承认，
梁俊生的讥诮里有正确道理，
计划到工地给国强讨还赔偿，
回娘家我们就跟一家人商议。
大哥说多带人去工地震慑，
被父亲否决要合理解决问题。

带着必要的钱预备可能的人情，
三哥同尚武去国强家了解详情，
然后他们到外市建筑工地，
傲慢的老板眼里没有外地人，
一切问题推给逃走的包工头，
声明不给钱，量我们去法庭。

带着国强父母找当地多个部门，
被政策、证据堵得哑口无声，
人在工地摔伤铁一样的证据，
各个部门对此就是不承认。
求到的律师一番分析更是绝望，
耗得他们精疲力尽泄气回村。

回村后尚武在广播里通知，
把国强的事情详详细细说明，
动员我们全村人到建筑工地，
带上国强不赔偿给工地封门。
怕事不去者以后没人给他撑腰，
在外面受欺负活该本村人不问。

本村人连一半都没聚到村部，
尚武和哥哥们认为威慑力不足，
三哥指出需要经济作为支持，
按工价去的人一日补助十五。
把应去者生活问题的解决，
我们挑足了符合条件的人数。

“各人带上必要的防身物品，
不是为打架，也不能没防心，
记住一定不能带刀枪凶器，
俺们只是要赔偿，不是伤人，
没喊动手时谁要盲目动手，
关到班房里只能怪你本人。”

说这些话的其实是邻村的干部，
是二哥岳父庄子的退伍军人，
曾协助解决袁纪古贩粮时的纠纷，
这次出于义愤接受我们的邀请。
根据他以前成功索赔的经验，
提出纲领纪律要严格执行。

首先断电封门停止了他们的施工，
措手不及者挑唆民工跟我们对抗，
三哥拿出大喇叭安抚激动的双方，
都是农民无冤无仇应该互相体谅，
是公司的不仁义逼得我们这么做，
要求公司治疗费和合理工伤赔偿。

被停工的民工同情地纷纷四散，
我们人多势众公司请来公安，
没等我们把诉求详细跟公安说明，
按法办事的公安就严厉驱赶，
三哥跟尚武高攀不起的相关部门，
终于在看守所才被他们看见。

受重伤的我侄儿是当场铁证，
执法者如瞅垃圾似的嫌弃，
挥舞着法律器械把我们征服，
维权者被正规军打得一败涂地。
费尽心血纠集的正义使团，
被法律合法地押回我们村里。

对本案我们当地政府积极配合，
关切地给本村执行普法义务，
要求村民不能被破坏稳定者裹挟，
有诉求一定要走合法道路。
仗义协助我们的邻村干部，
也被牵连得到派出所十天居住。

三哥和尚武被判了一年徒刑，
换回行政机关给我侄儿的施舍。
无需担责的建筑公司大发慈悲，
雇辆车把他送回来时的房舍，
临走时相关人员扔下一些小钱，
人道的援助够买一年后的棺椁。

高端者的本领是充分利用法律，
但是法律不是低端者依靠的东西，
没有拳头和实力谁跟你讲法律，
只有法律找俺，俺们求不到法律，
电视都说“维权从来不是免费的”，
需要法律前你得有足够的思虑。

本次索赔产生长期的负面影响，
某些地方用工不愿意招收我们，
说本村人难缠不如四川人能干，
愿招本村人打工是他们实在缺人。
自然而然怨言总能归结到源头，
是尚武坏了本村在外面的名声。

卧床一年多的国强不愿拖累父母，
对送到口边的饮食坚决拒绝，
最后的日子里保持肠胃的清洁，
镇静地高傲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悲剧给我们重大的训诫：
在短暂的人生里我们唯有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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